迷迷糊糊之际,罗绮醒了,是饿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是黑色的磨毛睡衣,衬衫之下是大理石般的肌肤。
鼻间是青柠罗勒的味道,和她的头发、皮肤上相似的味道。
罗绮恍惚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被温暖结实的拥抱温柔地拢住了。
清醒过来的瞬间,除了胃在收缩的同时,心下莫名的一片酸涩。
上了小学后,罗绮就从妈妈的怀抱里被赶走,囿于一间窄小的四方房间,连属于自己的书桌都没有,只有简陋的防水布制成的衣柜和局促的硬布小床。
在冬天,不论裹上多厚的被子,罗绮总是半夜会被冻醒。
然后对于黑暗的胆寒使她难以再次入眠,恐惧与寒冷双管齐下,让罗绮无比怀念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的那些夜晚。
妈妈的怀里有一股米饭的香味,温暖又家常,生育完后无法恢复的身材很容易长胖。
但是罗绮喜欢妈妈柔软丰腴的怀抱,喜欢捏着妈妈腰间的软肉,故意惹妈妈生气后,再卖娇紧紧搂住妈妈,娇生娇气地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说“妈咪,妈咪”。
儿时那些寒冷的、没有妈咪的夜晚,独自一人挨着成长的孤独和惶恐,她总是紧紧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可以回到被宠爱的幼年,永远也不要长大。
十二岁的春日夜晚,被勾起了那些黑暗回忆的罗绮鬼使神差地,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谨慎又贪婪地靠近了在辰,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和她一样的味道,宛若野兽在确认同类的味道。
好久没有被人相拥而眠。
即使是幼年时,不论她睡前多幺紧紧地抱着妈妈,醒来的时候,妈妈一定会背对着她熟睡,两人之间是双人床的两侧相隔的最大距离。
“怎幺醒了?”
远处的窗台边露出蒙蒙亮的天色,在辰在她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中转醒,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鼻音。
他用担在罗绮脑袋下的胳膊的手,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罗绮在他的睡衣前昂着小脸,她当然意识不到自己的表情犹如不得不屈服于人类淫威的可怜流浪小奶猫,半委屈半不甘心地妥协,低声说道:“……我饿了。”
“……啊。”
在辰闻言,才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罗绮算是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对不起,小西。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拿吃的给你。”在辰诚恳地低下头,耷拉下来的眉毛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你乖乖地在这里不要动,好吗?”
说完,在辰抽出他搁在罗绮脑袋下的手臂,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
“一定不要乱动哦,知道了吗?”
在辰从床边起身,下床朝那扇对开门走去。
他打开那对开门的锁,拉开把手。
罗绮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门缝后究竟是什幺地方。
但是,她还没看清那黑乎乎的缝隙的时候,在辰所在的地方有亮晶晶的两簇闪耀的钻石般的东西。
罗绮擡眼,定睛一看,差点吓得尖叫出声:
那是在辰被天光照得发亮的眼睛,像是无声的压迫与谴责,紧紧地盯着她——
他一定把刚刚她梗着脖子想探查外面的房间的举动,尽收眼底!
罗绮吓得赶紧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敢动弹。
直到听见双开门关上的声音和门锁上锁的声音后,罗绮才渐渐地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余韵去思考。
他刚刚说“去拿”?
那是不是意味着,外面是这间房子的其余空间?
罗绮的肚子越饿,头脑却越清醒:
这就意味着,她所在的这间房间是房子的一部分,按照民房的构造,外面应该是客厅,对吧?
而他说“拿吃的”,是不是意味着外面的房间有厨房、餐厅之类的?
那就是指,这里极有可能是居民区的一所房子?
那幺,是大致什幺范围内的居民区呢?
可惜,她不知道被迷晕之后醒来的时候是几点了,不然,她也许可以大致推测出她所在的地方距离学校有多远。
窗外的天光从暗青色渐渐转带些蓝,天光照得她的眼睛有些发酸。
对了,窗户!
罗绮慌忙起身,全然忘了在辰的嘱咐。
她爬到墙边,趴到窗沿边,极力朝外看去——
高耸的楼宇被晨雾环绕,最近的一栋楼看上去也离得很远,只能看见零星的几盏灯,不知道是楼道里的灯还是居民灯。
罗绮下意识地想要挥着手臂呼救,但是还是镇静住了自己:
不行,太冒险了,这个点,不一定有几个人醒着呢,更别提能够看到她了。
还能不能收集到其他的情报?
朝雾太重,最近的那一栋楼的楼半截都在雾里,罗绮想不起来那唯一可见半截楼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就算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也看不到楼下楼上的情况。
要不数一数对面那栋楼最高有几楼?说不定能大致推算出自己所在的楼宇的情况!
罗绮皱着眉,恨不得想象自己是火眼金睛的孙悟空,能够看穿这朝雾,这样的话,就不至于那幺难以看清楚对面在迷雾之下藏着多少层楼了。
“一,二,三……哎呀,这下面到底有几层?十三……下面到底还剩多——”
“唉。”
就在罗绮用气音默数着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趴在窗户上的罗绮像被吓到的猫,全身僵硬得堪比那只死去的小兔子。
什幺……?
怎幺回事……这个房间,难道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罗绮浑身的血液几近停滞,她像是提线木偶般,发着抖,机械地转过脑袋,看向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