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透

酒过多巡,罗淑冉手持盛着冷酒的高脚杯,身形摇晃欲坠倚在轮船甲板的栏前,思绪凌乱不堪丝丝抽搐疼痛,周围人挤来一拨又一拨,谁不想跟这美人共度春宵呢。斟酌半午的搭讪词还未出口就被绝艳美人那忧郁的眼眸劝退。仿佛接近她都是种罪过。

罗淑冉施施然地闲倚着,远在一旁的画家在心中偷偷摹着她的模样,岁月将浅浅淡淡的皱纹刻在罗淑冉的眉尾眼角唇边,粉黛遮掩不住她岁月的朴光——朴素的光。她撇眉不语就是一则往事。摇曳舞裙如罗淑冉一贯的品味,如这永无浪漫的海,透明无味,月光也不愿给予她裙摆一丝抚爱。

无色无香近乎空灵。

在Omega本应发情的日日夜夜里,罗淑冉灌下二十七粒纯白的药片,忍着酸涩恶臭的苦味去抑制身上述说着“爱我吧”的祈祷。

船体晃动。

罗淑冉转身时,画家分明能透过厚重层叠的人群,瞥见她那天鹅颈。

那儿一如既往的……纤。

血腥的红酒跌跌撞撞,一声枪响冲破夜色的禁锢,酒杯碎片应声碎落,她似一条宽长清淡的绸带,空中飘飘浮浮,轮船上的人惊慌四散,她仍然平静如初。

红酒入肚肝肠发出醉醺醺的呕吐声。

昂起头,天鹅的脖颈直到弯曲的可怖角度,天空万里无星,透明稀薄的云层,伸手便可触及黑洞冰冷的旋涡。

次日新闻报道,半月前荣获国际重奖《透明绳》剧组的庆功游轮上发生枪击案,歌星罗淑冉失踪。

水珠落在老鼠窃窃私语的皮毛上。

无法抑制的恶臭气息。

透明的裙仍悬在身上,罗淑冉吐出一口气来,气息不稳,手指黏在肮脏的地上,手腕刺痛,汩汩的液体从蒂处泌出。

室内阴暗,混乱的黑暗乱窜着,她撑着湿滑黏腻的墙壁,暗暗的光透入眼中,视线接收着失控的视野情报。直到眼中顺入一具残酷的黏满枪口的熟悉的爱人。凌喃。二十七年前,凌喃包养了罗淑冉。包养,没有性关系的爱。

显而易见,爱人已然成了尸体。她的视线飞速移走以至于形容尸体的种种描述还未在脑内炸裂开来。

她的尖叫卡在嗓子眼里,比起恐惧,悲伤的泪水率先喷涌落下,洁癖如她也止不住肮脏的泪涕打落在身上,她擡手咬住手指,这时才留神到手腕缠着透明亮洁闪着月光的绳,冰冷坚硬毫不柔软。

罗淑冉贴着墙面艰难地瑟缩着想踏出一步却动弹不得。

“有人在吗?”

罗淑冉头脑剧烈发麻,分不出是敌是友,她也未细想那细微的声响,脑内麻木地回响,明明醉前还在游轮上享受夜色为何醉醒要让她瞥到人间炼狱?

罗淑冉仍咬着手指,她怕松开牙后就慌乱失神地痛苦尖叫起来,只能支支吾吾着含糊问出,“你?”

“我,我在这。”

良久的沉默。

对方那含着哭腔鼻音甚至透着和身边友人沙哑沧桑的声音不同的青涩。那声音引起了罗淑冉的保护欲,她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勇气来,正如她拒绝一个又一个应酬甚至被公司冷藏一段时间后也毫不懊悔的坚韧,她刚走一步就被裙子绊倒,踉跄着摔在血泥水中,噼啪溅起污水,因长期服用抑制剂而消瘦的肉骨崩溃将要散架,她脸上眼上皮肉上都沾着浊气。

罗淑冉顾不上体面,蹭着墙,适应着黑暗微弱的光,朝声音处走去。

一个干瘪挤成一团的身影在墙角不住地颤抖。

近些,再近些。

罗淑冉蹲下身,她捧起那团身影的脸,恍惚间似乎看到那团脸上的泪液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罗淑冉小姐?”

怯弱的疑问。

罗淑冉打了个激灵,再细细一看,这青年是有名的天才导演,黄洁瑛。

黄洁瑛向来被业界诟病沉默寡言,此时身处窘境却如拉赞助那般口若悬河起来,“您是给我们电影献唱主题曲的那个罗小姐吧?”

罗淑冉点点头,刚要松手却被黄洁瑛抓住了。

“我好怕……!”

黄洁瑛的音调拉得很长很远,古怪的腔调惹得罗淑冉更为害怕,但一想到黄洁瑛比自己年小十多岁,心中便充盈着莫名的母爱,她抢先黄洁瑛一步抱住了破破烂烂的黄洁瑛。

拥抱太过温暖,一股呛鼻的饥饿已久的猎人寻觅到肉质肥满的猎物时的狂喜的气味掩盖过猛烈惊悚的血腥味,罗淑冉拥抱着黄洁瑛的乳房突然发胀发痛,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你……”罗淑冉原本唱歌时天籁的嗓子此时卡了根刺。

黄洁瑛的软胸蹭着罗淑冉的胸,她哭着攥取罗淑冉身上的温暖,嘴巴里出来的语句黏黏糊糊且颠倒不成个:“罗小姐,我好怕我真的很害怕……”

罗淑冉和黄洁瑛静静地抱着。

罗淑冉能感到抑制药剂的药效渐渐消退,二十七年不再发烫的下体没来由地灼起来,连带着她没留神的黏糊糊一团被淫液灼湿的三角裤与丝袜,她痛苦地和黄洁瑛黏在一起,被迫接受着黄洁瑛身上冒犯气息。

等到罗淑冉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黄洁瑛后,她终于发觉高高的墙壁顶部有个微弱的窗口,点点月光拥挤地蹿进来,罗淑冉能看到黄洁瑛那圆滚滚的纯净明亮的眼。

难怪只能当导演不能当演员,装作恐惧的模样,却遮掩不住眼底深处的贪婪。

黄洁瑛抽噎着,擤着鼻子,“我叫黄洁瑛。”

“我知道,黄导演。”罗淑冉慢慢地点点头,再看向黄洁瑛时却发现那双明亮的眼里含着无名的喜悦。

“您认得我?”

罗淑冉苦笑一声,“我没失忆。”

“是……”

黄洁瑛环着胳膊,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罗淑冉,盯着那张风情万种的面容,思绪一点点抽空。

罗淑冉不愿贴地而坐,她踉跄着起身,觉得腿部隐约有阵痛,大概是刚才摔伤了。

许久的沉默与寂静。

毕竟罗淑冉也是第一次被绑架、囚禁,该怎幺问黄洁瑛,嘿,你知道谁把我们关起来了?你知道那边有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吗?

罗淑冉说不出来话,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荒唐无比,似乎主动说一句话都会引来电影里的电锯杀人狂。

罗淑冉环视着这个窄小的房间,宽敞而阴暗,远处有通往钢铁囚门的四层小楼梯,似是地下室。

除了地下室还有什幺答案?深山老林的木屋?无人孤岛的地洞?

罗淑冉咕咚吞咽了下口水,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了。

黄洁瑛开口,打断罗淑冉愈加使自己瑟瑟发抖的恐怖念头,“罗小姐,您是不是没有看过我的电影?”

这是被绑架后该说的话吗?

嗅着泥泞、血腥、恶臭与黄洁瑛身上——没有错,是Alpha的侵略浓郁气息,罗淑冉努力让自己站直,下意识摇头,嘴上却说,“看过一点。”

只看了插入自己主题曲的部分。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和我的电影重合了,大概?枪击犯绑架了心仪已久的偶像。一个画家。她从小就暗恋着那个画家,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都快忘记如何爱上的她,只记得她一直爱着。她把画家囚禁起来,用手铐项圈绑起来那个画家,最后把画家折磨致死。我们会死吗?”

导演记忆台词总是一流的,只是说起话来磕磕绊绊。

“危情十日?”

“不。是我的电影,你唱了歌的那部。”

罗淑冉窘迫地站着,她感觉双腿发软,全身都被黄洁瑛那狂乱的气息紧紧地捕获住了,“那幺,是你的狂热粉丝绑架了你?”

“我想,是我俩的粉丝。”

罗淑冉没来由地看向那具尸体,“我的朋友死了。”

“噢……你的恋人吗?”

“也许。”

曾经的柏拉图式的恋人。

“我很抱歉。”

黄洁瑛也站起身,她略微矮罗淑冉半头的身高,毕竟罗淑冉向来被誉为歌星界的超模。

罗淑冉有几分慌张,下体滚烫烫地又流出几滴。

“罗小姐,我们也许该等那个嫌疑犯过来,别太担心。在这之前,我们先分开待一会吧。”黄洁瑛掩住了口鼻,有几分无辜,“您身上有点……”

罗淑冉慌张地捂住胸口,她像是出门接客被父母发现的外围女。

“我不会碰您的,”黄洁瑛侧过身,往另一处墙角走去前留下一句,“我是Alpha。”

罗淑冉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上,她低下头,双眼黯淡无神,只见到透明的裙摆糊着一片血腥污浊。

肮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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