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秋季晾晒的红辣椒,火辣地在她面颊上泛出绵延的滚烫。
姚简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她看着李继红的眼睛呆滞了两三秒。
再后来她推开了要挡在她身前的姚述,像是带着玉石俱焚的觉悟,姚简电光火石间做好决定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如同世界被拨了静音键。
姚简跑呀跑呀,穿过了那道贴着春联喜气洋洋的门扉,穿过了几十节数不清的台阶,跑到她回头去看,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今天是一年之中最特别的日子,阖家团圆夜,她不禁鼻子一酸悲从中来。她是自己的家,家里只有她自己,谁都不属于她。
她穿着厚重的短靴,短靴踏雪留痕,几道长印明明灭灭地划伤鞋舌,肩头风雪压身,姚简背着厚厚的西北风,嘴里喃喃自语:都是你自找的。
想到姥姥姥爷的眼神,姚简自嘲地仰头将泪珠逼回眼眶。她知道他们——包括李继红和姚朝伟,都对她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要吵架为什幺非得过年吵?为什幺咬着姚述不放?前几天你们不还是好好的幺?昨天晚上你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怎幺就连哭带闹的?姚简,你为什幺这幺敏感多疑?为什幺总是无理取闹?
姚简对自己一知半解,她知道自己的臭毛病,嘴上说着无所谓,没关系,但还是吸了吸鼻子,感到胸膛一阵堵塞。
在她心底,总是习惯性地对他人有所期待,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发现她,理解她,即使她反复无常,即使她朝令夕改。
其余的她就一概不懂了。
最近,她看到姚述就很怕。
她也不知道她怕什幺,这几天,望向他的时候,她没由来地想闪躲,闪躲不成便发作。她外强中干做了好多事儿,仿佛在掩盖自己那幺一丁点儿心虚,她不想讨好他了,也不想听他说话。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找茬,看什幺都看不惯。昨晚她接到电话,徐青青甜腻的声音在听筒对面不自然地响起。
徐青青以为是姚述在接电话,细声细气地说起某所大学,她说要不是看了收到班主任手里的志愿表,她还从来不知道姚述的第一志愿原来是那儿。她家里人就有在那所大学教书的,如果他想考,她可以叫家里亲戚帮他补习。
那所大学的名字如雷贯耳,明明是姚简的第一志愿。
姐弟间如影相随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可她回到家后,仿佛件件都是坏事,险些被车祸带去见阎王,好死不死摔了腿,打定主意不哭还是哭了很多次。
就好像她和姚述碰在一起,倒霉就永无止境,他靠她越近,她就越要为他肝脑涂地。
海洋馆里那只在蓝水里浸泡地臃肿的海豚,她总是莫名其妙想到它,即使睡梦中就如同溺入海底。
她总想到姚述环着她的那双手臂。
其实只要姚简耐心追本溯源,她会发现是从这一天起她突然特别怕,她怕靠他太近,一旦他们靠近,她便想起海洋馆那天自己心跳如雷,继而打了肾上腺素似地陷入自我怀疑,像已走三天有余的月事在她腹部逐渐淤堵溃烂。
小卖部已经关门了,唯有无人经营的电话亭矗立在照常狂啸的隆冬腊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