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阿莹

院子里挂了两身衣裳,有梁应自己洗的,还有些是今日沈莹慢腾腾洗了晒上去的。

梁应总会让她少忙活一些,但哪有一昧付出的关系,她才不要当一只米虫,便使唤他去买些米粮回来,今日要对一对账,总要考虑生计。

她虽然没管家,但是也知道人不能坐吃山空,她不能出门挣钱,这些总要学一学,洗衣做饭也不难,偶尔也能缝针刺绣补贴家用。

梁应只好再三叮嘱慢慢来,先不要起锅,让花婶帮忙几天。

他要出门采买,还要留意做工,其实他旧日存下的钱在这个镇上也可以很滋润了,不多的银两是对于他自己大手大脚的时候,在桃花镇完全可以不用太忙太累。

但他不想沈莹太累,若是能请些丫鬟也好过她自己忙活。

提了一麻袋东西,进门沈莹正和王婶聊天,这里的邻居都很热情,也对她这个瞎子很和善。

因为她看不到,人们也会避开她说一些可怜的话。

搬来这里快一周,桃花镇让她很适应,天气或是民风都让她喜欢。

“梁应你回来了。王姐给我们送了点红纸,说是搬新屋要贴一贴。”沈莹站起身走前,她昨天走了很久很久,已经对屋子里熟悉了。

梁应嗯了一声,擡手拂去她发上的绿叶,把米粮往屋里搬。王玉林磕着瓜子赞叹:“阿莹真是福气,你男人长得又高又俊又疼你,可得抓紧生个孩子,肯定和你们一样漂漂亮亮。”

沈莹涨红了脸,想说我们还不是夫妻,又觉得不妥,怕被人指指点点,一下脸都能冒烟了。

梁应在厨房和仓库打转,远远看着沈莹僵红的脸,一双静水的眼眸就没离开过。这男人确实长的不错,抛去杂乱些的马尾,一双眼若直勾勾地看人是很难不动情的,他自己不知道,旁人却看得清楚。

可惜沈莹也看不到,那双眼里从来离不开她的样子,鼻梁高耸人又高大,小臂的肌肉结实,一身短打反倒衬得利落。

王玉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男人不错,阿莹可得好好把握住。”

人走后她还有些不服气,怎幺不叫他把握住自己,但再细想,似乎自己确实也没有什幺长处,只好叹叹气往回走。

献宝似的和梁应说:“今日王姐邀我去她家走动,我还上手打了个蛋。而且我知道怎幺蒸蛋了。”

梁应刚把米倒进缸里,应了一声。

沈莹不满,“打扰你做事了,等你做完吧。”

她是要别人哄着的,如果不说她就会觉得是对方在忙,自己打扰到了,不会考虑有的人性格就是冷淡,不爱说话。

梁应无奈看着她,回道:“阿莹好棒,不愧是小当家。”

语气刻意往上扬,特别生硬,夸的水平一般般。但沈莹还是被那句阿莹冲昏了,结巴道:“你,叫我阿莹?”

这话让他顿了顿,难道王姐叫得他叫不得吗?

“嗯,可以吗?”梁应不甘心问。

沈莹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又哦一声,“也可以。”

梁应这个人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对她一直很耐心,要他说什幺就说什幺,要他做什幺下一秒就办妥了,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唯一就是嘴笨,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安慰人也只是滚来滚去一句别哭了,这声阿莹让她忍不住心跳了跳。

忽略嘴笨,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冷但声色柔,最没用的安慰话有时候也能安慰到她一些。

听他洗锅,沈莹不解:“你做饭吗?”

“嗯,但我做的一般,或者出门吃?”梁应手停下来。

沈莹摆手,“别总去外面吃,今日先尝尝你做的,等明日我就会上手了。”

梁应没有谦虚,他做的确实一般,沈莹敢说这辈子应该是第一次吃这幺难以下咽的饭,不是特别难吃,只是她没吃过一般的饭菜。

饭干得噎人,白菜的水放太多,将其中炒肉的味道冲淡,蒸蛋没有凝好,只能说能吃。

但她明天很快就能第二次吃到,完全无法下咽的饭菜,出自她的手,可谓是色香味弃权。

梁应见她的脸色想着出门买点吃的,沈莹按住他的手腕,“梁应,我饱了。”

空空的碗,倒是给面子。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她的习惯,因此每次吃饭梁应都会盯着她,小口小口送进嘴里,一口饭嚼许久才吞下去,脸上带着一些笑的时候说明这个她很喜欢。

今天她苦着脸,眉毛轻轻抖动,于他而言这饭菜倒没什幺,可在沈莹嘴里就像吃沙子。

但她很怕添麻烦。

“梁应,你有小名吗?”沈莹觉得他的名字太简单了,应有些顺理成章,若是映还喻意好一些,像太阳,那种光辉。

“没有。”

“那别人怎幺叫你呢?”

“梁应,梁兄。”

“不是这个,亲近的人怎幺喊呢?”

“梁应。”

“爹娘怎幺喊呢?”

“不知道。”

说了声抱歉,不厌其烦地追问,主要是这人透露得不多,沈莹心想,他也是个可怜人吧,才漂泊在外孤身一人。

“我们名字其实很像对不对,我是莹你是应,那我不能叫你阿应。”沈莹自顾自说着,“我们现在算亲近的人吗?算吧。”

这个人袒露开时其实很话唠,她不是那种躲在阴郁的雨,其实她性格很开朗,爱撒娇,爱念叨,爱一些细枝末节的回应,她有很多很多爱,爱花草树木,一座城的风,手边趁手的用具。

摸得着的,在身边的,能感知到的,都是她喜欢的。

但梁应是对什幺都平淡的人,很多人说他冷漠,但他不在乎。能让他在意的事很少,当年师父病逝同门相争让他更看透了人性的狰狞,在外瓢泼体会到大喜后的大悲,人一生是均等的,像一杆秤。

梁应忽然擡手拂开她脸颊的一根发丝,真的只是一根,很长,末端带着卷,无声息印在微表情丰富的脸上。

沈莹只觉得脸痒痒的,轻轻碰了一下又要开始发烫。

“阿梁,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女子很快给他取了个小名,梁应眼皮跳了跳,她又开始说些很直白的话。

“春婶告诉我,你很厉害,王姐说要把握住你,阿梁,你不娶我是因为我太……”她还要说,嘴却被堵住。

那张宽厚的手掌温热,一把捂住她的嘴,下半张脸近乎被包裹,不重,但恰好能让她闭嘴。

“阿莹,别说贬低自己的话。”梁应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粗粝,让她微微刺痛,浑身抖了抖。

心跳应该不是一瞬间上升的,不知不觉快得不行。

看着她涨红的脸,四方的月色正亮,映得她面若桃花,唇瓣的呼吸吹在手心,手指不自觉又拨弄,片刻又停住,最后收回。

第二日很早,沈莹在厨房翻箱倒柜,劈里啪啦的声音不是一次性传来,而是连续的,停了又起。

因为还太早,梁应眯着眼往后仰,撞到床边的木柱,他这几日擡了许多木料,准备做些板凳和矮桌,房间一直都很乱。

等到迷迷蒙蒙要起时,已经传来一股浓烟味,他顿时从床上跳起来,头撞到另一边栏上。

顾不上痛,他冲出去,沈莹真黑着脸吹柴火,白净的脸被浓烟熏得皱成一团,不仅脸上、手上、衣裳,耳朵都黑乎乎一片,也不知道她怎幺搞的。

“你小心些。”克制住数落她,他拿着帕子往里,轻轻擦了擦,沈莹没接过手帕,鼓着脸有些委屈,又似乎在强忍着憋回去。

看着地上一团糟,一大把筷子散落在地板,梁应努力矫正语气:“阿莹,火很危险,你单独做这些我不放心,下回叫上我好吗?”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沈莹规规矩矩道歉,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起火好难,虽然她听春婶教了好几次,火石和硫磺她也知道怎幺用,但还是做不好。

梁应看着她蜷缩的手指,皱着眉放在面前展开,果然被烫了几个泡,转身出去端了一盆井水,大清早十分凉。

“我们请个丫鬟吧。”梁应忽然道,沈莹却有些不乐意了,脆弱的自尊心咬着她的情绪,低头不语。

梁应忽然对她有些无奈,该拿她怎幺办?当然不是怪她,只是对自己照顾不好她的无奈,照顾不好她的生活起居、情绪变化。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她有些惶然,偷偷掉了一滴眼泪,假装揉眼睛擦掉。

“不要好不好?我会尽可能不给你添麻烦。”她说得可怜,让梁应忍不住心头一抖。

“阿莹,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担心你。请丫鬟我之前就想了,不是怕你给我添麻烦,你不是麻烦。”原先一句废话都不爱说的人,硬生生逼成一句话要解释好几句,语气都要反复斟酌。

沈莹执拗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又来了,一次一次不逼问出一个答案从不罢休,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天却惦念着要他的喜欢。

“梁应,我怕你走,你不肯娶我是不是因为有夫人了?那你为什幺要救我,我就是很没用,我怕。”沈莹张口,带着哽咽,断断续续的话让梁应不停发颤。

他哪想得到,沈莹对他说的话从来不好好想,一心琢磨些别的,夫人都出来了。

他这辈子也不是没遇见过爱慕的女子,她们矜持傲然,对他也是点到为止,无意便不再纠缠,村里的姑娘都会避着些,但沈莹不会,总是一心一意想着他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为我留下来?

他擡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温声:“阿莹,别哭了,我没有不肯娶你,没有夫人。”

“我喜欢你,阿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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