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欢我吗?

今日就要离开启阳,在这住了十日之久,还有些不舍。

梁应找了李公子说明,还打听了启阳城下的桃花镇,那里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听闻他的意思,李夫人在旁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梁公子对我夫君有恩,我做个顺水人情,将桃花镇的田地产过给你。”

这些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可对梁应却是受之有愧,推辞再三只收了一些,和李公子分别后也忍不住感慨山水相逢不易。

马车停靠在路边,沈莹背了个大包,梁应收拾车马的动作停下,上前接过,“怎幺不等我?”

“我也可以的,梁应,别把我当废物养。”沈莹擡眼,无神的眼里竟带了责备。

他嗯了一声,牵她上马,路途也有半日的功夫,他不想她夜里又睡不安稳。

桃花镇确实遍地桃花,早春的桃花镇温暖,绽放着花枝,露水让粉嫩的花叶更娇,一点点透出仙境般的美。

微风拂过会有淡淡的香味,清雅,一丝丝甜。

镇上的人口不密集,但也不算少,寻着地契往前行,天地已转换一遍,沈莹掀开帘子坐在车门前,梁应将垫子递给她。

她的话很多,但也总是要人陪她说说话,梁应一路上嘴都停不下来,一停下来沈莹就会问:“梁应,你是不是累了,喝点水歇一歇吧。”

这话往往会让他否认,感觉一辈子说过的话都没那幺多,车轱辘的形容已经滚了上百遍,沈莹笑吟吟抱着腿看他,又看风景,虽说只能看到一些光斑。

停下来时接近傍晚,梁应先选了隔壁的客栈住一晚,屋子就在往前走几十米处。

镇子上的客栈冷清,也只有一层,房屋刚腾出一间房,还算宽敞,其他的被店家拿来堆杂物了,看来也并非以此为业。

沈莹犹豫片刻,“梁应,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吗?”

她总是语出惊人,梁应被吓得浑身烫起来,“我和小厮住一起,明日收拾出房屋就可以了。”

沈莹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失落还是高兴,又在房里摸索着走动。

梁应叮嘱了一声,去外头牵马。

今日有些风,沈莹摸着窗发愣,梁应路过时忍不住道:“风大,窗掩着些。”

她点点头却没动,有光她才会感知得到外面,她最不爱关窗了,于是夜里梁应悄悄添了床被褥。

屋子虽在镇上却有些靠乡,围着的邻里很多,她们说的话是带着向上扬的口音,孩子们玩闹时也很泼辣,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这间房入内有一个空敞的厅子,左侧有一个水井,下雨天会围着屋檐向下垂落雨帘,滴滴答答。

梁应带着她多绕了几圈,这屋子她很喜欢。

“你们是刚来的吧,尝尝我做的桃花酥。”来人是一位婶子,说叫她花婶就行,热情大方来问个好。

给沈莹嘴边塞了个桃花酥,放下篮子,“你们这屋子放了许久,一时半会没那幺快弄完,我帮你吧,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小娘子生得真漂亮,你就坐着,我和你夫君弄一弄很快就好了。”

沈莹笑了笑,“谢谢花婶。”

花婶看出这姑娘眼睛的异样,心里有些佩服,梁应沉默寡言在旁忙活,沈莹则是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花婶是另一头卢水镇嫁过来的,丈夫有三个兄弟,一大家子挤在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的姑娘已经九岁,小的儿子也三岁多了,素日做些糕点到镇上卖。

说着有时还会抱怨几句,比如婆母有些苛责,儿子前些日子磕伤了手。和人聊天八卦是快速拉进人距离的好方法,沈莹张着嘴惊叹卖酒王家的一个儿子竟摔进酒缸。

到傍晚云都沉下去,梁应给花婶一些启阳的酥糖,推辞了一会才收下,沈莹笑吟吟挥手,“花婶,等过两日来我家吃个热饭。”

花婶应了,浪费时间来这帮忙,一个是近邻打好关系,再一个是觉得梁应有本事,不像她家的屠夫。

日色沉下,几乎也弄完了,梁应把借来的铁锹还回去后,看见沈莹站在井边,看不清神情,心下一惊。

把人扯到身前,忍不住皱眉,“你干什幺?”

沈莹愣了愣,她起身随处走,很想看看这口井,便望着发愣,现在又被人扯着嗓子吼,也皱眉拧开手,“没干什幺。”

梁应缓了缓,语气平下来:“井边很危险,你走的时候要小心。”

“关心人还这幺凶。”沈莹嘟囔了一句,往回走,梁应没有松开手。

晚饭是去外头吃了碗粉,沈莹碗里满满当当都肉和菜,吃得很慢,梁应吃完了两碗粉她碗里还像没动过一样,嘴上却没停,吃得很认真。

梁应放下碗盯着她,睫毛很长,颤动时很明显,嘴唇有些偏薄,唇形天然向上弯,穿着浅绿的长裙,头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髻,簪着以前的玉簪,衬得人更素雅了。

一路牵着她往回走,月光下影子晃荡。

里面有两间屋子,梁应特定清空了杂物,左面更不会被遮挡,阳光照进来时她一定会喜欢。

另一边梁应还没完全收拾好,只有一张硬板床,因为太乱了也没让时沈莹进去过,厨房正如她说的,桌子也很大很宽敞。

这就是他们的家了。

梁应有些怀疑,原来这就是家吗?他自小就流落在外,幸得师父看重收了当弟子,早训晚间和师兄弟相处那一阵或许算一段家的记忆,后来拜别离去,在四处飘零从未想过安定,原先这词应该是很远的。

若是当日没救她,可能早就云游去了最繁盛的洛阳,去了好几次也不够的繁华。

桃花镇没什幺不好,安静,悠然,人群熙熙攘攘聚散,今日见的人往后便会熟识,再久一点每一寸草木沈莹都能记住。

梁应告诉她会给她一个家,这间屋子很好,风水、朝向、占地、四周都很好,这就是他给她的,但现在也只是屋子。

她要的不单是这个,是安定,是爱意。她看上去并不懂,但心里却明明白白,这不是一间屋子能给的。

因此她坐在屋里时有些沉闷,那他什幺时候会娶她?还是说就是可怜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沈莹一直是很多思的,若是母亲声音稍大一些都会让她惶恐不安,是不是刚刚做错了什幺?是不是调侃母亲送的簪子不够繁杂所以才凶她?

她就是很敏感的,要人很精心地照顾才能开花。她总说羡慕坚韧的草,悬崖峭壁也能生长,她总觉得那正是她缺少的,极强的生命力。

她又忍不住发散。会不会梁应早就有了夫人,先前早出晚归都是哄夫人去了?那自己不就是外室吗?

还是说他是骗子,让自己安心一些,过几日就偷偷离开?

她留住的人不多,现在腾升的渴望落不到实处,急得心里乱成团。梁应说自己二十三了,这个年纪的人很多孩子都有了。

她娘不舍得出嫁太早,愣是拖到了十七,但也不晚。

梁应看着她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问了声:“怎幺还不安睡?”

沈莹擡头望向门口,她看不到眼前的男人已经脱了衣裳冲凉,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一双黑眸实则盯了她许久。

“梁应,你什幺时候会娶我呢?”沈莹又在语出惊人了,她看上去胆小,每一句话都那幺大胆。

梁应擦拭身体的手停了下来,将布挂到一旁,有些不知该说什幺。

沈莹一心一意想要一个家,不知道梁应每一步都在怕。

救下她却照顾不好她怎幺办?

逃不出去害她被折磨怎幺办?

走得太远她害怕怎幺办?

赚不到钱供养她怎幺办?

她其实不喜欢我怎幺办?

只是依赖,只是害怕,只是救命之恩并非男女之情,那该怎幺办?

在心里问了那幺多怎幺办,他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可若是跳过这个话题她又难免多想。

梁应看着她,很轻叹了叹气:“沈莹,你是想要一个家,不是非要我娶你才能实现。”

她茫然睁大眼,心思却绕了几百圈,果然他不喜欢自己,嫌她是个累赘。

这也是正常的。

看她咬唇不语,倔强又脆弱的神情,梁应知道自己话又说得不对了。

“我的意思是,婚事不能太过随意,你才认识我一个月。”他补充道。

“意思是我们要再认识久一点,你就会娶我吗?”沈莹问得很奇怪。

梁应有些哑口无言,小姑娘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嫁人本是父母做主,如今被他拐出来总是给自己操心婚事。

“我的意思是,”梁应顿了顿看向她,月色也一路飘进来,“希望你再看清楚一些我是什幺样的人,值不值得你托付,我要你真的愿意,而不是迷迷糊糊地嫁给我。”

他不要这种将性命寄托般的托付,他好像更渴望的是她的爱,即便还看不清自己的爱。

话语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声音像是玉石一样滚落进沈莹的视线,缠缠绵绵刮了一阵风。

她心里静了不少,歪着头抿了抿嘴:“梁应,那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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