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里正忙碌通过闸机的白领们被前台爆发的尖锐喊叫声吸引视线,纷纷驻足下来,眼里透露出惊恐亦或是好奇。
他们中大多数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唯独前台Mary此时心情最焦灼。
几分钟前她眼前这个此时在大厅里声音越发刺耳的女人并不是现在这副泼辣嘴脸。
“叫你们公司的林海原滚出来!今天我就要问问他!他敢不要我女儿?!抛妻弃子!就这种朝三暮四和下属勾搭的白眼狼凭什幺还问心无愧的上班,你们是什幺公司!也敢让他当总监的!啊!?”
Mary已经悄悄给保安打完电话。她挺胸站直,准备应付这个其貌不扬行为粗鄙的女人。
先上前给她递来一杯水,接着用自己最拿手的嗓音温声细语向她开解。
“女士,喝口水,您先冷静冷静。我看得出来您很着急,您要找林海原林总监,是吗?不巧的是上个星期他就已经从我们公司离职,现在人并不在这。您找他既然是家事,我还是建议您私下找他谈,如果是因为联系不上他,我可以把他在公司留的私人电话给您。您看,可以吗?”
她的贴心和帮助说得女人将信将疑,但总归是消停下来。
Mary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没成想不过一秒,女人再次卖力吵嚷道,“那就叫那个狐狸精滚出来!杨雪浅!有妈生没妈教的贱人,敢勾引别人老公,也不怕遭天谴!”
围观的群众如愿以偿听到了故事的两位主人公,再次走动起来匆忙赶电梯。
Mary不安地看了眼旋转门,救兵没到,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她只能继续稳住女人。但她的耐性也全部耗尽,索性直说。
“阿姨,他们都辞职了!你在这吵再大声,人也喊不出来!你在大厅这幺一闹,除了给我增加工作量,对你也没有任何帮助。让我们领导知道了只会扣我的钱。我就是一名普通员工!你又何苦为难我呢!”
见Mary急得快哭了,这次换女人体贴。
“那我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帮我找你们领导,我跟你们领导说。”
哎呦,Mary捂着心口,她感觉自己要被这个不讲理的泼妇气吐血了。
一楼大厅闹得不可开交把Mary搞得心态都快崩了,这边13楼的市场营销部气氛也不见明朗。
无所事事却又人心惶惶,正是现在营销部C组每一名组员的写照。
打破他们头顶这片共同乌云的是侯沁宜激动的一声:“来了!”
“谁?!谁来了!”
侯沁宜撇嘴,这话不是明知故问。但她马上心领神会,他们问的是这个人是“谁”。
她把第一手简历和照片立即转发到群里。
“呦,剑大硕士。”
有人补充:“交大本科毕业,之后去剑桥读的研究生。”
“上一家公司……奢适度,还是……M3级。”
“奢适度的M3来我们这?公司这回挖人是下血本了吧。”
议论声萦绕在耳边,侯沁宜却压根没听进去了。她痴迷地看着那张照片,情不自禁问出口,“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帅吗?”
空气突然安静。
经过林海原的这次事件,最近全公司上下对办公室恋情这几个字眼都格外激进。
在座的已婚女同事好心提醒她,“小心林海原的前车之鉴。”
小心眼的男同事更是添油加醋,“人82年的,今年可都37了。小侯你别嫩草吃老牛啊。”
有人更是已经开始阴谋论,“一个奢适度的M2干的好好的,为什幺来我们这小庙?”
“你们说……会不会是感情问题?”
“下一个林海原?”
“啊?不是吧~”
同事们正讨论论的如火如荼,这边侯沁宜噗嗤笑出声,“你们猜我发现了什幺。”
“什幺?”
“他中文名叫张营,你们猜他英文名叫什幺。”
“YingZhang?”
“Camp。”
——2017年。
夜晚的继洲市弥虹闪烁,道路上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奢适度三十层高的公司大楼底下,却空旷的只有张营一个人依靠在车边略显孤单地吹着冷风。
Johnson发现他时,他正在低头看手腕上的劳力士表。
等把手伸回大衣口袋,没等做下一步动作就被呼唤声打断。
张营擡头,想象之中地不是他在等的人。
一头金发的男人已经走到他面前,“Camp?怎幺还没走?”
“Johnson。”张营颔首。
从自己的呢子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对方。
“财会部最近也这幺忙?连你都要加班到十点。”
Johnson撇嘴叼着烟凑近取火,不仅没套到话反而被嘴毒的Camp搞得心情也不美丽了,索性抽他的烟也理直气壮了很多。
“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打工的。临近年终,收尾的事情一堆。”Johnson话锋一转,眨眨眼,“提前恭喜你啊,很快也要加入我们了。”
张营脸色微变,吸口烟,又瞬间恢复往常。“这风吹的够快,连财会部都知道了。”
Johnson摇头,“不过是公司的重大人事决策,管理层想不知道难。”
他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张营视线已经略过他,偏移到自己身后。他跟着望过去,是个没见过的女同事从公司走出来。
慢半拍的Johnson终于反应过来,“你在等人?”再次惊讶道,“Francy?她竟然也没下班?”
张营收回落寞的视线,话语尖酸,“你们管理层的人想不加班都难。”
Johnson无奈笑笑,“什幺你们他们的,很快就是我们了。不过你和Francy这样也挺好,起码两个人能一起上班下班,中国有个词怎幺说来着,神仙眷侣。Camp,你和Francy就是。”
小老外,懂得还挺多。张营失笑。
又东拉西扯几句,把烟抽没了,Johnson才拍拍张营的肩膀离开。
Johnson走后张营又独自吹了会冷风。
夜晚的温度骤降,他终于认输回到车里打开了暖风。
言喻上车以后的第一件事是热的脱掉外套扔到车后座。再系好安全带。然后身体向后靠,闭眼,一言不发。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满脑子都是今天Dennis一怒之下把纸扔在地上天女散花的场景,以及纸上面不堪入目的季度数据。
她想起离开前他严厉的警告,“Francy,这种失误,发生在你身上,令我很失望。如果再有下次,”
他碍于情面没有说完,但言喻已经可想而知。
再有下次,连带着那堆纸一起被扔掉的还会有她自己。
那堆纸也不会扔在地上,而是甩到她的脸上。
但这次,又何尝不是呢。
汽车的颠簸让她从思绪里抽出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终于想起被她遗忘在身旁同样一言不发的“司机”。
言喻徐徐开口,“下次这种情况你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听见自己话落,张营从鼻腔发出一声很轻的哼笑。
真的很轻。但言喻就是知道她一定没有听错。
也许这就是身为夫妻多年的默契。
就像外人或许听不出来,但张营就是知道言喻这幺说意有所指——
自己多余等她。
他较起劲,“提前说,你会早下班?”
“我会让你早点回去。”
车内彻底安静了。
汽车穿过大桥,平缓的行驶,就像张营的心,没有起伏。
她总是有能力让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即使这并非她的本意。
言喻心里的那点燥郁终于在车内快要结冰的气氛当中彻底瓦解。
她的态度放软出言解释,“你本来就已经够累了,我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家休息。没必要等我下班。你能懂我的,对不对?”
葱白的手贴上来轻摇他的腿,晃得张营的心也轻易动摇了,反倒转头心疼地看言喻一眼。
“等我老婆下班怎幺会累。”
言喻被他蜜语甜言轰炸的咯咯笑,工作上的那点不如意也消散了不少。
“今天就这样,明天呢?总不能天天加班吧。”
她不想打破暂时的美好,避而不谈,“不确定,怎幺了?”
“想和我老婆吃饭。”
张营说出自己的意图,却见言喻没有搭话。
“一顿饭而已,很难吗?”
他自讨苦吃,想知道究竟是吃顿饭难,还是吃这顿饭难。
见她还是没有回应,张营的心终于冷下来。
“你早就知道了。”他陈述道。
言喻没有反驳。她还在酝酿关于这个话题如何开口才妥帖。
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引发争吵。
殊不知自己此时的沉默不语在张营看来才是引战的导火索。
“怪不得这一路你都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自嘲道。
“什幺?”
“什幺……什幺……”张营学她的装傻,言辞犀利道:“身为公司的管理层难道就是你这幺无知?”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你要不要来坐到我的位置?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言喻,你满脸的不高兴,我升职这件事就让你这幺不舒服!”
说完他猛的一拍方向盘喇叭,惊得言喻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有嘴巴。
这一掌拍到了言喻的心上,令她心灰意冷。
“停车。”
他无动于衷。
“张营!我叫你停车!”
汽车一个转向,熄火停到路边。
早已预知她的下一步动作,在言喻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张营先一步反锁了车门。
“把车门打开!”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不用命令我。我只需要我们好好谈谈。”
12年,他事业的上升期。为了尊重她,他毫不在意顶着公司流言蜚语四起的压力,公开承认与身为自己下属的言喻是恋爱关系。他说因为我在认真地和你谈。
而五年后的现在,他在完全不听解释、暴力地发完一通怒火后,不容许她拒绝地的情况下,却说我们好好谈谈。
无论事业还是家庭都不一帆风顺的言喻,心力交瘁的想,这可能就是爱情和婚姻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