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的啜泣随着白榆话落而消声,他以手背胡乱揩面,擡眼呆呆地望向她,肩膀因抽噎而耸动着。
贺景珩似也讶异于她的反应,眉头骤松,戾气也跟着舒展的眉目散去。
“阿尧,嗯?”白榆拿出帕子,轻柔地为他拭去挂在下眼睫上的泪珠,又借着被润湿的帕顺带擦去了脸上留下的污泥印子,“瞬间的反应不是你的错,你想保护自己,姑父也是这样。”
阿尧眨了眨眼,呆滞的神情被猛一抽噎打断,却还是没有说话,定定看着白榆。
白榆同他讲道理的时刻少之又少,以至他愈发觉得自己做什幺都不为过。
第一次从她口中称那个男人为“姑父”,她的话音再轻细,于他而言都冰冷无疑。
她仿佛不是那样坚定地维护自己了。
“是姑父给你机会能跟着师父学习功夫,可若是他介意呢?”
阿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白榆温柔的注视下不知不觉又凝起了泪珠,被她眼疾手快以指腹抹了去。
“嗯...”阿尧似是听进去了,怯生生地瞟向上方。
白榆仰起头,看向立于身侧正俯视着他们的贺景珩,后者对上她求助的视线却也无甚反应。
大男人倒也是跟小孩比起倔脾气来了。
她无奈,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袍摆。
她如此帮着自己,贺景珩又能有何法子,只得败下阵来,头一回在阿尧面前唱红脸有些许不适应,也屈膝蹲下,朝她伸出手去意欲假装劝说,可那手臂即碰到她的肩,又急转了向,向下落在了她的侧腰处。
“阿尧即时就道歉了,倒是朕,下手没个轻重,是不是摔疼了?”他关切地对满脸憋屈的男孩询问道。
“对不起...”
“无妨。”贺景珩揉了揉阿尧的后脑勺,表现得足像个慈爱大度的长辈。
可他放在白榆腰间的手可不似表面那般风平浪静,若有似无地捏按着她弯腰时才方能聚起的软肉。
阿尧被倒摔在地,至此始从地上坐起,还不忘懂事地扶起白榆,才大力拍了拍落在地上沾灰的衣料,若无其事道:“姑姑,我先去洗漱一下。”
“去吧。”白榆心中欣慰,但并不觉了却一桩大事。
孩童终究是孩童,许是觉得丢脸,可强装出的冷静却能被一眼看穿。
她本意又怎会是想伤害阿尧呢。
复杂自责之际,只有贺景珩捕捉到男孩转身时留下的一个忿忿的眼神。
就像是什幺都做不了,却暗下决心不能什幺都不做。
没有人愿意把孩子往复杂的地方想,只是阿尧实在并不简单。
贺景珩没有多余的精力用于防备身边每个人接下来准备了什幺动作,可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恶感,没有来由,没有头绪,只有那个还显稚嫩的眼神久久烙在心头,燃起即使夏夜凉风也消不去的滚烫。
他倏地环住抱紧臂弯里的白榆,深嗅着她的气味。
“对不起啊。”
白榆乖顺地靠在他胸前细语道。
“怎幺了?”他有些莫名。
白榆思索了一下,没再说,摇了摇头,脑袋自然在他心口轻蹭,挠人心痒。
一架简陋的马车缓缓停在皇宫东华门下。
“什幺人!”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宫门早已锁禁,还有人光临,守卫顿时警戒倍起,举起手中长刀朝着低鸣的马,高声质问以呼唤同僚。
车夫跳下前舆,为座中人拉开帘子,从里面探出一双小巧的手扶住,而后一粗衣妇人从车里钻出。
看见这身着装,守卫顿时失了耐心,还以为是什幺贵人此刻进宫,便恶言相告:“赶紧滚得远远的!刀剑不长眼!”
谁知那妇人从袖中取出一物,猛地朝他扔来,竟真被拿东西砸中了脑袋。
守卫捂住头,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边咧咧便去捡起掉落在地之物想瞧瞧是什幺伤了自己。
这一看不得了,还当真是皇家贵令。
他瞪大了眼睛,立马没了气儿,换了张脸后悔苦笑道:“您稍等,我去请示一下!马上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