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风(一)

暮色已沉下,厨房的灶台都已熄火,照顾阿尧的嬷嬷和白榆一起望着紫宸宫的殿门翘首以盼,却迟迟不见人归。

“娘娘,要不奴才去寻小公子吧。”嬷嬷双手握在身前,紧张地不断揉搓着,眉目间满是担忧。

夏葵正想发话让她赶紧去,又念及什幺将话咽了回去,低头看白榆的意思。

白榆将视线从紧紧胶着的门扉上收了回来,强笑宽慰道:“再等等,饭菜先热在炉子上罢。”

“是。”嬷嬷不舍地转身去小厨房,准备又重新将灶台点了起来。

她前脚还没离开,就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殿中三人同时猛地回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门页开合,一片墨紫色衣角率先跨入。

贺景珩进屋,面对直直对着自己三张欣喜的脸,在原地微愣片刻后,莫名其妙地朝白榆走去。

走近方能感受到三人身上略显失落的气息,他挑眉,站定在白榆面前,稍稍俯身勾指拂弄她的脸颊。

“怎幺?”

他身上还有些许风尘,许是刚从宫外急匆匆赶回,只为同她用这顿晚膳,白榆也不愿扫了这兴,尽力维持住眼中的惊喜,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你回来了。”

贺景珩也没在意她这句摆在此时略显尴尬的话,转手揉捏她的耳朵,轻应了一声。

她敏感地往旁边躲了躲,又为掩饰不自在,还是不免担忧道:“阿尧还没回来。”

贺景珩闻言,也有些惊讶地环顾了一周,最终看向大监,“怎幺回事?”

“奴才去寻。”大监撺掇着一小太监一起出门去,没过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陛下娘娘!小公子回来了!”他只顾着往里喊了一声,就跑下阶去接日暮中灵活奔来的小身影。

白榆倏地站起,夏葵和嬷嬷也都深深舒了一口气。

“姑姑!”阿尧蹦着跨进门槛内,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贺景珩,笑容瞬间凝滞在脸上,脚步也犹豫起来。

大监眼疾手快,怕阿尧如此反应惹得龙颜不悦,立马小力推着他往里走,半哄半笑道:“小公子饿坏了吧?”

白榆这才看清阿尧脸上的脏迹,已经一连多日,他都带着一身污渍回来,见他对于习武乐在其中,白榆也就随他去了,可练到天黑迟迟不归这还是头一次,正想出口询问,贺景珩却抢先一步朝他走过去。

白榆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话头。

“阿尧,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晚?”贺景珩说着,伸手搭上他的肩。

可那手掌还未触及,手腕却忽的被两只小手交握住,他低头看去时,抓着自己的两手突然发力,带着他的上身都倾倒向前扑去。

“陛下!”大监先发觉了不对劲,高呼一声想要去扶,可眼前缠乱的肢体一转,本以为要受力被翻身在地的贺景珩反抓住了阿尧的臂膀,借力往前一拉,自己只侧了个身,却直接将阿尧撂倒在地。

“啊——”

“阿尧!”白榆惊呼着跑向摔在地上满脸痛苦的阿尧。

贺景珩也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方才被突袭的手腕,轻握着揉了揉。

“怎幺了突然的?”白榆不解地擡头看向他,后者并无半分玩笑之意,直勾勾盯着看似被欺负的男孩,更像在逼迫他先出声。

阿尧咬了咬唇,看见白榆关切的眼神,忽觉对总是支持她的姑姑有些抱歉,喉间因疼痛而带上了哭腔,眼底倒不是全然服气,压低头去,“陛下对不起,今日师父教了新的招式,阿尧练了一下午,对伸至面前的手太过敏感,是...是阿尧不对...”

他说完,自责地哭了起来。

白榆正想抱住哭得伤心的孩子安慰,又觉自己的立场不应如此。

教育的确是她的责任,也自然不会看不穿孩童的小技俩。

只不过对于男子之间的暗流她看得多了,尤其是二者年龄差距高过天地,她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白榆叹了口气,抚了抚阿尧的后脑。

“姑父不介意也就罢了,姑父若是介意,你还要请求他的原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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