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原荞挣脱开他,冷着脸转过身来,一对平静无波的眼眸,面无表情,无声的与他对视。
第一次见到原荞脸上出现有这样的神情,顾又铭呼吸一滞,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不过她生气是应该的。是他不对。
从一趟鬼门关走一遭,最是虚弱无助,需要枕边人陪伴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在陪她身边,她确实应该恼怒。
顾又铭欲想再把她搂进怀里,原荞看他动作,却轻盈的往后挪开两步。
顾又铭怔愣住,伸在半空中的手被定格了一般,无措的看向原荞略显冷漠的脸,仿徨地唤她,“荞荞……”
原荞意识到自己反应好像有些夸张,扯出一抹笑意,轻巧上前两步,从腰间抽出嫩黄色的手帕,给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就像世间任何一对寻常夫妻那样,语带关心。
“路途遥远,顾大哥辛苦了,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我让下人给你准备热水洗漱,再让厨房准备吃食。”
这一趟下来,他瘦了好多,流畅的脸颊轮廓,凹陷下去了不少,下颌线更锋利了,面色看着很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这趟路程,他辛苦了。
大风还是没停,栀子花树的树枝被风刮得倒向一边,满树的花朵被吹落枝头,迎风飘扬。
一片片花瓣迎着风,吹向原荞渐行渐远的方向,仿佛是一个纯白色的屏障,将他们生生隔开。
顾又铭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心里突然生出无尽恐慌,他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迈步,才走出两步,强忍着的气血呕了出来,他身形摇摇欲坠,几乎要软倒下去。
呕血的动静不小,顾又铭突然庆幸原荞已经走远,没有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三个月前遭遇的那场灾难,父母知道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封锁消息,原荞刚在生死关头被拉回来,必然不能让她知晓。
知子莫若父,顾又铭要是清醒着,也是一样的决定。原荞要是知道他遇袭的事,必定焦虑不安,才生产完虚弱的身子,身体必定也会受影响。
所以,那天见过顾又铭的人,都被顾父顾母勒令要守口如瓶,切记不能多嘴多舌,就当少爷还在运送货物没回来过。
挺着一身伤一路逃亡回来,一进家门又收到妻子难产的消息,担忧的站立了一天颗粒未进,忍着深入骨髓的疼痛的顾又铭本就是强弩之末。在听到妻子平安的消息之后,才敢放心的昏倒过去。
两道刀伤皆是深可见骨,其中后腰那处,更是伤及到了肾脏,肋骨断了四根,腿骨也折了,几位大夫看着这位大少爷那幺重的伤势,纷纷感叹这位大少爷究竟是怎幺忍下来的。
大夫抢救的时候,顾又铭短暂的醒过一阵,不顾父母和大夫的反对,执意回了一趟院里。
顾又铭看到他的妻子,虚弱的昏睡在他们的婚床上,心痛得无以复加,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暗暗生誓,此生必定不再让她遭遇生子之难,他们之间,有这个孩子,足矣。
顾又铭高烧不退,几乎要脱力昏倒,但他硬逼着大夫给他扎针硬,吊着一口气,去看了孩子,孩子很乖很可爱,那对漂亮的眉眼,与原荞如出一辙。
做完这一切,他央求不放心跟在身后的父母,“父亲,母亲,送我去庄子上,别在府里,原荞一向聪慧,府里人多嘴杂,久了他会警觉。”看到父母点头应允,顾又铭才敢倒下去。
原荞仔细叮嘱好伙夫,便从厨房回到院里,在院里院外搜寻了一番,又去了女儿的屋子,问了乳母,乳母回答未见少爷过来。又问了公爹婆母府里的仆从,得到的回答一样是没见到少爷过来。
空荡荡的院子,仿佛刚刚那短暂的会面,只是原荞久念的错觉,她站在刚刚他们见面的位置上,低着头,看着掉落在地上,她给他的那个香囊。
原来,刚刚真的是他回来了。
就这幺急不可耐吗?孩子都没看上一眼,又出去了。
这三个月没有相见的时间里,是否产生了许多变节。
还是她刚刚因为这三个月他毫无音讯而感觉委屈,故意作出的冷脸让他不悦了。
也没问她一句这段日子好不好,生产的时候难不难受。
新婚那阵的柔情蜜意,原来只是伪装出来的吗?
顾又铭,他,真的有心吗?
眼泪顺着低垂的脸颊,一颗一颗砸落到地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渐渐的,水花越来越大。
刚刚的大风,原来是要落雨的征兆,毛毛细雨逐渐进化成泼天大雨。
原荞在雨中站立了好久,直到院里的丫鬟发现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才面如死灰的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