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陡寒,又时逢流感,卿月在医院刚好就中招,潜伏期又贪凉喝了冰酒,食了醉蟹。
十九号生日聚餐,她提前一天请客吃饭,被众人戏谑她是打算生日当天跟晏沉二人世界,一顿调侃,又灌她喝了许多。
结果当天夜里突发高热,呕吐不止,晏沉吓得连闯几个红灯把人送到急诊。
流感直接跳过潜伏期加重成了肺炎,高热一直下不去。病危通知书都打下来了,连家里也惊动了。连夜请来了好几位呼吸科的知名医生紧急会诊。
晏沉在休息室内踱步,脸色惨白,怎幺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搞得我头晕。”老爷子重重杵了一下拐杖,他接到消息后不顾几个小辈阻拦一定要来医院。“说了临床还是不安全,要你早些劝她退下来,就是不听!喝酒贪凉你也不规束,要宠着也不该这样纵容!你这个老公是怎幺当的!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晏妈妈脸色也不好,这事儿还瞒着不敢跟卿家通气呢。她起身拉着晏沉想让他坐下:“小沉别太担心,坐会冷静一下。”
“我还是去看看……”晏沉没办法干等,跑到隔离病房门口朝里看。因为是流感导致的肺炎,是否具有一定传染性还不明确,所以家属是不能进去探视的,只能隔着玻璃看。
他看着卿月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被一堆仪器连着,只觉得舌根发麻,双腿发软,恐惧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死死盯着心监,总觉得下一秒那个机器就会发出可怖的哀鸣。
晏沉无法忍耐,转动门把手想要进去。里面正在记录的医生和护士见状,连忙打手势制止。可他就像是没看见一样,转动半天发现打不开,居然直接擡脚去踹。
声响惊动了众人,坐镇的院长连忙跑来制止。
晏沉的父亲连忙走出来呵斥他:“你昏了头了!这是做什幺?难道你冲进去就有用吗?!你平时多注意她的健康比什幺都重要!临时临刻来抱佛脚,表忠心了?”
晏父极少这样语气刻薄,连晏妈妈都觉得过激了,她扯了扯丈夫的手臂:“你少说两句,小沉已经很难受了。”
一旁的院长连忙打圆场,安慰道:“刚刚血检结果下来了,白细胞值已经稳定。体温也没有继续上升,到达这个阈值应该马上就会降温了。不用担心,医护在患者身边随时照顾着,有任何问题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的。”
晏沉趴在门上,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嗫嚅道:“让我进去看看她,我得陪着她,开开门让我进去,她是不是醒了……”
晏家父母到底不像儿子那样丧失理智,让人强行拉着晏沉回休息室冷静。
他双手扶额坐在沙发上,腿止不住的发抖。母亲的安慰难以平息他心中的害怕。
突然他口袋中的手机频频震动,像是来了很多消息。他颤抖着拿出,是卿月的手机,刚过十二点,来了很多朋友的庆生短信。
他盯着一个个“生日快乐”发呆。此刻被祝福的人正躺在病床上,高热不退,昏睡不醒。他心中作痛,起身又要去病房。
“好了,小沉!医生都说没事了,体温已经没有再继续上升了,马上就会开始退烧的。你别冲动,真要是有传染性,难道你希望月月还在病床上,你也跟着病倒吗?”晏父拉着晏沉,低声安抚。
晏沉甩开父亲的手,眼眶通红的大喊:“那就让我跟她一起病好了!她对我来说不是可以替换的存在,她要是有事儿我也活不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晏沉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嗫嚅着摇头:“我在说什幺蠢话,不会有事儿的,她不会有事的!怎幺会呢……”
说完不顾阻拦就往外走,老爷子杵着拐杖对两个儿子呵斥:“还不拦着他!”
晏沉嘴里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往病房跑:“她要我陪着,今天是她生日,得我陪着她。要陪着她……陪着她……”
刚跑到病房门口,他还没摸上门把手,就被晏大伯带来的警卫员按在地上。
“别闹了晏沉!你这是妨碍医疗!你到底希不希望月月好?你进去就有用吗?三十多岁的人了,你理智点,别犯蠢!”晏父小跑过来怒斥,见儿子脸色苍白,又缓下语气安抚。“爸爸给你保证月月会平安无事,你赶紧回休息室躺会儿,你看看你的脸色,别月月好了你自个儿病倒了!”
晏沉趴在地上双手被警卫员反剪在身后,他的胃开始抽搐,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让他开始胃痉挛,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他被抓着回了休息室,晏老爷子看见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在部队十多年了,居然还是这样的心理素质,真不知道你是怎幺混出来的!再胡搞,让你老子拿绳子把你绑了!”
晏妈妈看出儿子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查看:“小沉怎幺了?别怕别怕,会没事儿的,啊,你放心,睡一觉就好了,你睡一觉月月就醒了。”
“让你疼老婆,也没让你这幺失智!”老爷子看着瘫在沙发上的晏沉,语气很是失望,他重重叹了口气。“纵容太过,搞得无法无天的。喝酒胡闹,不爱惜身体你容着,她说不要孩子你也顺着。家里搞得夫纲不振!一点规矩没有,还总是把她带到公司去,开会都带着,跟绑在身边似的,真是让人看笑话!晏沉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卿家那样牝鸡司晨的事儿落在我们晏家!你自个儿好好琢磨吧!”
一直到半夜一点左右,卿月才慢慢开始退烧。情况稳定下来,老爷子也有些吃不消,先回家休息了。
三点钟不到,实验室的微生物样本检验出来。卿月的肺炎是不具有传染性的,这才允许晏沉进病房看她。
卿月的脸因为高热变得通红,吸气缓慢喘气却急促又难受,她还没醒,迷迷糊糊在呓语。
晏沉坐在床边握着她夹着血氧的手,微微低头,把她烫人的小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像以往卿月安抚他一样,他在心里默念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卿月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幺,晏沉覆身上前,想要听清楚。
卿月皱着眉,神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她的嗓子因为呕吐变得沙哑,只能发出一些气音:“阿沉……晏沉……妈妈……”
只能听清楚她在喊人,叫了几句晏沉又开始叫妈妈,剩下的含糊不清。晏沉揉着她的手,鼻子发酸低低应和道:“在呢,我在呢。”
似乎是听见了晏沉温柔的应和,卿月的神情变得舒缓,呼吸也开始匀称起来。碍于边上还有医生护士,晏沉不好直接爬上病床抱她,只能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小憩。
早上八点,晏妈妈来送早饭。看见儿子趴在卿月床边死死拉着她的手睡得很不安稳,有些心疼。
“小沉……”晏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晏沉微微一怔,睁开眼睛看到了妈妈,紧张加上睡眠不足导致他思维有些迟缓。他愣了一会,回过头看向卿月。发现她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脸色也已经恢复,他起身拿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了一会,应该是已经退烧了。
“医生说了,现在只是一点余热低烧,不用担心,一会就彻底退烧了。”晏妈妈温柔地开口,一边在桌上摆早点。“吃点东西吧,小沉,你看你脸色差的。”
晏沉摸了摸卿月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到一旁吃东西。
因为已经退烧,看守的医护都去做晨间交班了。晏妈妈看着晏沉眼下的青黛,叹了口气:“月月把你照顾得很好,她是个很乖的孩子。”
晏沉端着碗喝粥,眼睛不时往病床上看去,敷衍地应道:“嗯……”
晏妈妈看了看病床上的卿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昨晚,你爷爷说的话,别太放在心上,他当时也是担心你们俩。其实你爷爷是很疼月月的,老人家想着当时说些重话你才会冷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小沉,你是丈夫,小问题可以纵着,大是大非上的决措还是要你来把控。”
见晏沉光顾着喝粥,晏妈妈给他夹了个小笼包,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就说要孩子这个事儿,她家从小娇养着,所以这个年纪还是有些玩心未泯。可你得有主意啊,不为了家里,也得为了她身体着想。女人不像男人,毕竟生育的风险在女人身上,这生育的黄金年龄也就这几年,再年纪大点就不太好了。早生早恢复,家里有条件,到时候妈妈给你们带,孩子也不会妨碍你们俩相处。”
晏沉放下空了的粥碗,沉吟片刻低声道:“国外代孕技术很发达,也不是非要她来吃这个苦不可。”
晏妈妈一边从保温桶里舀粥给晏沉,一边压低声音训斥:“你这什幺想法?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而且家里什幺都不用操心,安心生个孩子就行,有什幺苦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技术能比自然孕育的更好?别说你爷爷,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再说这种事情要是被有心人发酵一下,对家里对你大哥都不好。你看阮家的姑娘,不比乖乖小两岁吗?这孩子都一岁多了,多好。”
晏沉脸色不明,自顾地吃着小笼包。
“小沉,听妈妈的。乖乖是个心软的,你稍稍强硬点,她会听你的。”晏妈妈把小菜往晏沉面前推了推。“快吃吧。”
吃完后,晏妈妈收拾好就走了。晏沉回到床边坐下,拉起卿月的手放在手心裹着。
他早就凭着她的心软,欺负了她很多次了。
晏沉苦笑,他一边享受她的心软,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像个不折不扣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