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在澧城碰面。”
说是要她保护他,可贺云朝一句话奠定了接下来这个阶段的安排。两边分头行动,令曦单人一组,贺云朝和时越一组——因为时越没有自保能力,如今他单方面退出CBSI,肯定也会成为CBSI的追查目标,所以贺云朝并不想令曦因为这个小鬼受到拖累。
澧城是去阿莎加边境前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任令曦的行踪在时越的城市已经暴露过,CBSI很可能会判断出他们的动向,三个人的目标太明显了,即使是任贺二人组合也很突出,所以分头行动是最适合的方式。计划中他们各自要去一个不相关的城市留下踪迹,尤其是令曦,她需要先往相反方向的路径行动,营造二人已经分道扬镳的假象。
她在遥营待了一天,按照原定计划不经意留下生活轨迹,然后再偷偷启程去澧城,连着一天一夜的奔波,等她到达澧城,已经是分别后的第三天中午。
夏末的澧城依然酷热,令曦十多个小时只喝了水,警惕心也让她不能安稳睡一觉,烈日炎炎下,她不禁有些眩晕。
她苦笑,以前追捕逃犯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没想过现在自己似乎成为了那个被追捕的对象。
任令曦依循约定去往贺云朝指定的市集,找到了他留下来的加密讯息,并在看完后的第一时间销毁。
她在市集一家面馆坐下来,一口气消灭了两碗汤面,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吃过午饭后的她放下钱平静起身融入人群里。
午后,天突然阴沉下来。
市集尽头是老旧居民区,任令曦一路安静穿梭在一座座石厝间,忽然擡眼四顾,好像一时间失去了方向,不得不折返。
身后的男人与她距离渐渐拉近,在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任令曦迅雷不及掩耳反身袭向她,原本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反应过来,竟也能接下令曦几招,但碍于一开始就是被先手偷袭失了先机,身形不稳的他很快被令曦制服。
“CBSI?”有过被CBSI跟踪的经验,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再度被对方缠上了。
从市集就开始跟踪她,她一直拖到这里才解决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不过从遥营来的这一路明明已经非常小心,为什幺还会被发现?
男人不吭声,无论任令曦怎幺威胁也没有松口,于是令曦毫不犹豫将他裸绞至休克,这种精准控制力道的技巧,警校倒是没有教,因为裸绞不当很可能直接取人性命,还是这段时间她从贺云朝那里取来的经。
任令曦在男人身上搜了搜,果然找到了隐藏的发讯器。
她戴上发讯器迅速离开,很快发现,对方是一个小队,并没有放弃对她的追踪。
没多久,任令曦停下来。
她察觉到追踪她的一对男女,那对男女也就不再掩饰,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天降落雨,公园里没什幺人,对方身手不错,甚至携带了武器,但是和衔尾蛇小队的Alpha佣兵比起来,显然还是差上一截,虽然以一敌二,任令曦也还是以几个伤口的代价占了上风。
倾盆大雨伴随雷鸣轰落,袭击她的男人满头是血昏昏沉沉倒在地上,只剩下女人还在苟延残喘与她缠斗。
对方确实身手矫健,却不像是CBSI特工应有的水平。
任令曦在交锋间冷声道:“你们是什幺人?”与此同时她更是抓住了机会,蓦然将对方的胳膊反制到身后。
那女人猛烈挣扎,任令曦却毫不留情夺过她的匕首,抵上她脖颈。
“先回答我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们是CBSI的人吗?”
女人越是挣扎,那匕首摩擦得越厉害,直接将她的颈肉蹭出一个血痕。
大雨中,血迹顺着水珠下滑。
“是不是!”任令曦施压,手中的匕首更是生生压下去,只要不动作倒也只是血管被压迫的痛感,可但凡女人妄动,以这个力道,匕首很可能直接划破她的喉咙。
“砰”——一声枪响!
任令曦脚边泥水飞溅,弹坑迅速被泥泞填补上。
已经满身狼狈的她不停眨眼抿去睫毛上影响视线的雨滴,注意到更远处的坡顶,一个男人手中举枪向她。
……该死,一个又一个。
她猜测对方应该是想要利用她找到贺云朝的下落,不然完全可以一枪秒了她。
如果对方是CBSI,她会考虑以命换命的合理性,毕竟直到目前为止,双方谁也不能说错。可是眼下,对方似乎与CBSI无关,如果沦落到他们手里,会遭遇什幺也无法保证。
她牢牢将女人挡在身前,余光瞟向四下,寻找合适的逃跑路线。
大雨模糊了任令曦的视线,在她恍神的一瞬间,又听见一声短促急啸的枪响。
子弹这一次好像并没有落在她附近,任令曦猛地擡头,坡上那个男人的身影忽然软倒下去。
慢慢地,另一个手执雨伞的人影从雨帘里显现,驻足在男人倒下的坡顶,他的一只手里,同样握着一把枪,此时此刻,装着消音器的枪口已经垂了下来。
任令曦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的脸孔。
“——师父?!”
任令曦注视着费丞从坡道上走向她,什幺话都没说。她手里的人质摇摇欲坠——女人同样受了伤,意识模糊,单腿骨折差点站都站不住,等她好不容易克服剧痛擡起头,迎来的就是当面干脆的一枪。
一个生命在任令曦手中瞬时消逝。
任令曦还在震慑的空档,费丞已经毫不停顿地举手对不远处地上的男人再度扣动扳机。
血水在雨洼中漫延开来。
费丞一身黑衣,像是一个举着雨伞的死神朝她靠近。
任令曦松开了钳制那具尸体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师父你……”
“你不杀他们,你的行踪依然会暴露,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同情你的敌人。”
“我没有同情,只是没有必要,再怎幺说,我也算是一名警察。”
开一枪都需要写报告的警察。
明明只要确保他们失去意识之后她再离开就好,何况举枪对她的那个人杀了还能说是因为性命威胁,她手边的一男一女呢?为什幺不可以留下来进一步了解情况?
任令曦忽然想到什幺,“你不会连之前那个男人都——”
“不重要。”费丞擡手看了眼腕表,“我们先从这里离开。他们的后援很快就会赶到。”
话末,费丞见她一动不动,被雨浇淋得狼狈的脸上,一双目光依旧锐利地穿透他。
费丞神色沉稳地注视她的面容,手中那把伞缓缓朝她头顶递去,替她遮挡淋漓的雨幕,“我来这里为了救你,这点你至少要相信我。”
“我怎幺相信呢……”任令曦轻哂,“我要如何不怀疑你是用这几条人命骗取我的信任,让我把你带到你想去的那个地方?”
费丞忽然自嘲地笑了,“我倒是挺想杀他。”
任令曦眉头皱得更紧。
“但是杀了他,我的小徒弟也不会回来了。”费丞沉下眼睑,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情绪,再擡眼的时候,是任令曦熟悉的沉定目光,“那他的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老旧房子的木质楼梯每踩一步都嗒嗒作响。
上楼的脚步很特别,三下一顿,临到门口,还要原地跺了跺脚才有规律地敲门。
时越数着拍子确认无误正要走向门口,却被贺云朝拦住:“你留在这。”
贺云朝走向玄关的时候,非常自然地摸上了手枪。
时越不解,明明刚才就是他们约好的暗号,难道还可能不是那个人吗?
贺云朝缓缓拉开了门扉。
“曦曦。”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他想见的人,可他刚才明明听到上楼的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外头雷声大作,任令曦站在门外,浑身淌着雨水,刘海到鬓发都在滴滴答答坠落雨滴,别提有多狼狈。
连日未见,紧绷的神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瓦解,任令曦的呼吸重了一些,抑制住自己情绪,轻扯笑容:“嗨。”
她还没说话,贺云朝已经下意识打开门,“先进来换……”
倏而,门里门外同时掠过一阵疾风,两个男人同时拔出了手里的枪对向彼此。
费丞就站在任令曦斜后方,仿佛是一个模子里产出的标准,对危险的敏感度双方都不遑多让。
任令曦站在中间,两把枪隔着她的肩头,沉甸甸的枪口好似随时都要冒出火花。
她无奈地低头叹气。
“是我带他来的,没被威胁,也不是来抓你回去。”
贺云朝姿势未变,一张冷峻的脸从刚才的温情转变为淡漠,当然,这淡漠是针对他指的那个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不是幺?”任令曦摇摇头,“别在门口发疯了,让别人看到不报警都不行。”
她推开贺云朝径自走进屋里。
两个男人依旧对垒,直到费丞先一步慢慢垂下了枪头。
他索性将枪收入腰间的枪袋,“我可以先做讲和的那一个。”
“那你得把枪交到我手里才行。”
“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
费丞越过他,贺云朝面不改色带上门扉,而后——
不假思索地将费丞架上了墙,一手迅速抽去了他的枪。
“有没有听说过客随主便?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