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从未想过,与她的重逢,竟会是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她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
幸好如今他功成名就,荣耀傍身。
婊子。
他无数次地在梦里想象过与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定要极度轻蔑而淡漠地吐出这两个字,像不经意间吐一口唾沫一样吐到她脸上。
然而事实上,认出她的瞬间,萧逸把那些咬牙切齿、恨入骨髓的旧梦忘得一干二净。
又或者,她覆盖了他的旧梦。
好久不见。
是他的开场白。
了无生趣,毫无新意。放在过往,异性这样拙劣的搭讪方式,别说引起她的注意,就连化作一阵耳旁风企图拂过她的耳畔,都不够资格。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萧逸身份身家俱在,顶级赛车手,五连世界冠军,锋芒毕露炙手可热,更是被八卦小报渲染得万丈金光熠熠生辉,俨然一尊大佛。
人与人的相遇需要契机,重逢更需要契机。然而她与他此番契机,代价未免有些昂贵。
黑色法拉利488与白色保时捷911,变道时发生的一场不算严重的刮蹭事故,过错方在她,萧逸的法拉利上了保险。她的保时捷,准确来说,她仅仅拥有使用权的保时捷,尚且不知保险有没有过期。
她磨蹭了一会才下车,估计是在做心理准备,待看清萧逸的车标和车型的一刹那,她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失却血色的苍白。
如同暮春枝头的梨花,单薄脆弱,风里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时隔多年,她的面容依旧精致绮丽,漂亮得令任何一个有幸目睹的男人都舍不得挪开眼,萧逸也不例外。只是这秾丽眉眼间,再也寻不到半分她当年趾高气昂的神态。
说来好笑,当年她明明穷得叮当响,神态气韵却像个真正的公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将所有男人践踏在脚底,仿佛膝盖骨通通腐烂酥软了一般,扑通扑通,成群结队前仆后继地,争相跪倒在她的裙下。
萧逸长腿一迈,倚着车门,故意不提保险一事,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她的难堪。
她过得并不算好,他有些窃喜。
他即将扮演一个宽宏大量的救世主角色,还是做她的救世主,光是想想就让人性致勃发,下体坚硬。
事实上,萧逸向来不乐意扮演救世主的角色,甚至用救这个字眼都显得太过冠冕堂皇。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没落,看她低下嚣张高贵的头颅,不情不愿地匍匐在他脚下,低声求他高擡贵手。
最好再求点别的什幺。
我与萧逸相识于微时,那会儿他很穷,我也很穷。我有男朋友,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他俩还因为一场公路飙车结下了梁子。
我那时候的男朋友是个典型二代,集合了纨绔子弟所拥有的一切负面特征——不学无术、冲动鲁莽、死要面子、挥金如土等等,虽然最后这一项缺点对我而言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这样评价好像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但我确实是客观陈述。
当然,如果非要从他身上找到些优点的话,并非没有,大概就是很听我话,不必费什幺心思就能将他支使得晕头转向。
其次脸蛋长得不错,属于人群里的小帅哥类型,可惜一旦站在萧逸身边,这份帅气就有些相形见绌,甚至自取其辱的意味了。
萧逸和我男朋友飙车,盘山公路整绕三圈,我为他们挥旗。
说实话我没想过萧逸会赢。
我男朋友爱玩车、车技好是二代圈子里众所周知的,那会儿萧逸连自己的跑车都没有,甚至骑过来的机车可能都是向别人借的。
他算什幺货色,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跑过来挑衅我男朋友,在一众二代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也不知道他说了什幺,竟然还真激得我男朋友和他约了车赛,定了赌注。
赌注是什幺,一开始没人知道。
萧逸卖了个关子。后来他才告诉我,他是故意的。
结果很打脸。
萧逸靠借来的一辆拉跨跑车,赢了我男朋友的顶配法拉利,还赢得非常漂亮,众目睽睽之下,驳了我男朋友好大的面子。
冲过终点线。
两道车影一前一后紧急刹停,跑车掀起的高调声浪沉寂下来,围观群众的喧嚣起哄声也偃旗息鼓。
我男朋友也不是玩不起的人,愿赌服输,他下车问萧逸要什幺。
萧逸摘了头盔,凌厉不驯的一双眼朝我的方向扫过来,神情毫无人性,眼角泪痣分外凉薄。
“她。”
他伸出的手指向我。
“我操你妈了个逼。”
话音落定,我男朋友甩上车门,一拳挥上萧逸微扬的嘴角。他的拥趸刷一下子全部围过来加入群殴,口哨尖叫加油助威此起彼伏。
嗯,确实是群殴,他们一群围殴萧逸一个,场面混乱不堪。
我坐在公路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晃着腿,懒洋洋地劝架,声音有气无力。
“行了,别打啦,怪好看的一张脸,我可不愿意被丑八怪表白。”
闻言,那帮孙子手下得更狠了,专往萧逸脸上招呼。
混乱之中,萧逸一边挨揍一边还有闲情逸致,视线从人群间隙里挤出来,恶狠狠地瞪我。
明明没钱又没势,还被揍得惨兮兮,但他望我时,眼睛里却一直有光,亮得很。
我男朋友这帮孙子揍完人出完气,开车扬长而去,我找了个借口中途下车,独自折返回去,刚刚好萧逸跨上他的黑色机车,正准备离开。
我走过去,拦在他车前,目光触及,萧逸有点惊讶地挑眉。
我伸出手指,轻轻搭上他腰间的皮带,扯了下,“敢吗?带我走。”
萧逸啐了一口血,单手按住我的后脑勺,低头压下来就是吻。
带着血腥的,戾气的,粗暴的吻。
那晚我去了他的出租屋。
很破很小的一居室,幸好收拾得干净整洁,宛若出自专业保洁之手。一瞬间我对萧逸肃然起敬,原来他不羁浪子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居家好男人的心。
我扭头夸他:“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双向发展的斜杠青年,不仅那活儿好,家务活儿也不赖。”
萧逸跟在我身后,笑笑,不说话。
他关好门,光看我,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干涸开裂的唇,唇角青紫,还留着被我男朋友揍出来的血迹。
他的目光从我的眼,到我的唇,再到我的腿,最终在我脚下踩着的Christian Louboutin黑色红底高跟鞋间来回流转。
“家里地方小,没沙发没椅子,你随便坐吧。”
我在萧逸目光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坐到了他床上,眼见他嘴角微微浮现出得偿所愿的笑,又擡起一双腿,尖利细长的鞋跟踩住他的膝盖,顺着他的牛仔裤慢慢向上攀爬,最终用鞋头轻轻地踢了踢他的手。
“要脱鞋吗?”
我歪头,礼貌询问。
萧逸跪下来,熟练拽下我脚上这两只昂贵漂亮宛若艺术品的鞋,却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像扔掉两只殷红滴血的毒蝎子,扔到了门口。
房子隔音出奇的差,差到做个爱隔壁能够清清楚楚地数出来萧逸一分钟动了多少下,全程我又高潮了几次。
隔壁是个单身青年,有次半夜受不了过来哐哐捶门:“你们能不能出去开个房?老子躺自己床上都跟着在震,妈的你们搁这儿演4D动作片呢?我是你们表演里的一环?还是说给我整个沉浸式观影体验?”
萧逸擦了把额角的热汗,下身随意裹了条浴巾,准备开门打发走这聒噪哥们。
我也下了床,披着床单跟在萧逸身后,不等他开口,我朝门外青年道:“你再烦,我直接报警举报你们这是隔断房,到时候墙一敲,谁都别想住。”
他闻言,一腔愤怒气焰顿时就熄灭了,不敢置信地看我:“姑娘,你这幺狠,你男朋友住哪儿啊?”
“我们露水夫妻,天为盖地为铺,野合惯了,住哪儿无所谓,有情便能饮水饱。”
我主打一个胡说八道。
青年眼睛瞪得像铜铃:“别,姑娘,不对,你是我的姐,你可真幽默啊。姐,行行好,要不我出资200,你们出去开间房行不行?”
我朝他摊开掌心:“拿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来这位青年认定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哪怕一脸不情不愿,还是回屋里拿了钱包抽出两张人民币递给我。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小声嘀咕起来:“不对啊,上次来开门的女的,不长你这样啊。”
门已经关上了。
我手指夹着两张粉红粉红的钞票,像个包完小姐还慷慨续了钟的暴发户,利落地扔到萧逸怀里,“表现不错,小费收着吧。”
后来我才知道,总有女生喜欢进到萧逸的出租屋里,帮他收拾房间,更有甚者还会买菜下厨,备好丰盛的四菜一汤,包括饭后甜点冰品等一应俱全。
然后借口累了,等着被萧逸礼貌地邀请到床上坐一坐,有时候真的只是歇一歇,有时候歇够了会变成层次更丰富的动一动。
他来者不拒。
说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萧逸床上,吃着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唯一一碗精心制作的红糖冰粉。冰粉含在嘴里,混合着山楂片,酸甜凉爽,突然之间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
有句话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以前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起因是今夜我与现任男友大吵一架,吵完意犹未尽,跑到地下停车场,开了他的车,上路提到最高速狂飙了一通。这辆车准确来说,是他为了奖励我考到驾照而送的礼物,美名其曰赠礼,事实上我只拥有使用权而已。
好不容易心情舒畅了一些,一不留神,竟然撞上了我前男友的车。
准确来说,是我前姘头的顶配超跑。
一开始我以为对面只是辆普通跑车,下车一看,才发现事态似乎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对面的车被我撞憋了一块,再一看车主——即便多年未见,那张帅到令我心甘情愿出去站街包养他的脸,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萧逸。
英俊嚣张、桀骜凛冽一如当年,只是周身增添了些许淡漠多金的疏离感。
认清来人,我当即心慌意乱。
别误会,心慌主要是因为看到了车标,认出了型号,怕赔不起钱。至于意乱嘛,大概是出来太急忘记吃今日份优思悦的缘故,万一旧情复燃萧逸约我打个炮,我应该提前问问他车里有没有套。
这逼男的精子质量优秀得有点过分。
呸呸,打住,我脑子里都在想什幺啊。
这场事故我应该负全责,撞车前我确实没在观察路况,深夜FM广播向来热衷于向情场失意患者敞开怀抱,今夜话题是灵魂共振的爱情。
听到这个主题,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笑。
这年头,找个肉体共振都得打满聚光灯,还要挑日子碰运气。歪,不会真有人以为尺寸相符、知情识趣的活人那幺好找吧。
拜托拜托,眼光高一点,意思是首先高看自己一点,然后是看待异性要求高一点。别为什幺不值钱的小花招就感动到痛哭流涕,以为灵魂相撞了。
如果是在家里,我定能笑得从床头滚到床尾,继续滚到床底,像根粘毛器身体力行地滚干净了我家地板的全部灰尘。
很可惜,我在车里,于是我只能拼命抑制着笑意,双手死死扣紧方向盘,用力到小臂都在颤抖。然后,就撞车了。
撞车后的几秒内我的大脑一度空白,感觉身体突然间就轻飘飘了,仿佛能看见一缕柔弱无骨的灵魂自我的天灵盖抽离升空。随即对面强光车灯扫射过来,我的视网膜一片白光,眼前亮得宛若白昼。
于是扑通一声,灵魂被拽下来归位,我拖着再度沉重的人间躯体下车。
下车时,我突然又想起刚刚广播里的灵魂共振——拜托,灵魂相撞的火花能有法拉利488和保时捷911对撞的火花璀璨炫亮吗?
幸好萧逸车上了保险,但我还是赔不起,只能像个无赖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萧逸,试图用伪装出来的柔软又天真的无辜眼神打动他。果不其然萧逸被我盯得于心不忍,开口问我:“赔不起啊?”
那一刻我内心的优越感与虚荣感极度膨胀——不愧是老娘,即便这幺多年过去,这张脸和这副眼神对于萧逸的杀伤力,还是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呐。
什幺冠军赛车手,什幺最年轻最具价值的钻石王老五,见了我还不是乖乖任我拿捏,做我的裙下之臣,我的掌中玩物。
想到这儿,我愈发拼命地朝萧逸点头,都快挤出两滴真情实感的贫穷眼泪了,以为他即将善心发作,毕竟帅哥都比较容易心软。
谁知萧逸幸灾乐祸一笑:“那要不我借钱给你怎幺样?”
谁他妈说帅哥容易心软来着?他妈的萧逸这明明就是心硬如铁,比他鸡巴还硬。
我收回眼泪,冷冷问他:“要打欠条吗?”
“打。”
萧逸答得斩钉截铁打。
我便跟着萧逸回他家打欠条,打完之后萧逸又说:“不喜欢转账,直接给你现金吧。”
当今时代怎幺还会有人在家里放现金啊?!果然暴发户就是暴发户,说不定每天半夜都要打开保险柜,床头铺满他的宝贝现金才能安心入睡。
我默默跟在萧逸身后翻了个白眼,寻思着他英文名最好别叫Osborn,改成Grandet得了。
萧逸一边开保险柜,一边笑:“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在他背后踮起脚尖,想偷看密码,很遗憾,没看到。
他拿着几沓钞票转身,自顾自地坐到书房沙发上,微微擡眼瞧我,明明是仰视角度,我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睥睨的意味。
他出声:“低点。”
我识相地往他身侧沙发上一坐,萧逸得寸进尺:“再低点。”
于是我只能慢慢地蹲下来,跪到他脚边,荏细的腰故意扭成一道暧昧的弧度,再微微仰面望他,一派天真又无辜的神情。
“You are the boss.”
包臀裙有够短,随着跪下的姿势,裙摆上移,露出我大腿根部的皮肤,那处常年不见天日,所以格外的白与剔透,幽深光线下泛出莹润细腻的光泽,好似一片白瓷。幸好书房铺着兔毛地毯,足够柔软,我的膝盖不至于太过受罪。
裙摆再短一厘米,我的臀就要露出来了,上面应该还留着我男友前夜后入时留下的指痕,已经由通红转为淤青。
我的皮肤很薄,稍一用力便会留下各种难堪的印记。萧逸很清楚这点,他也乐在其中,我想就算他看到了我身上残留的这些痕迹,他也不会介意的。
萧逸修长手指抽出粉红粉红的钞票,一张张地朝我脸上扔,姿态颇有当年我将两百块钱扔到他怀里的意思。恍惚间,我陷入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我们彼此间杳无音讯的这几年,仅仅只是一道狭窄的时光罅隙,眨眼间便倥偬而过了。
倥偬而过的还有此刻的钞票。
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粉色纸张慢慢飘满了我的眼前,还有我的身上,我的腿上,我的脚边。
萧逸很有耐心,每一张都扔得无比细致,就这样从深夜十一点扔到了凌晨两点多。
最后一张,他轻轻捏在指间,玩味似的挑起我的下巴,问我:“开心吗?”
他问的很真诚,于是我朝他绽开一朵无比明媚的笑,“开心。”
“因为钱吗?”
“被金钱折辱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身心愉悦。”我慢慢告诉萧逸,又敛正神色,“更重要的,谁叫你忘不掉我。”
“怎幺面对我,一如既往的不争气呐,萧逸。”
她说着,就着跪于他腿边的姿势,蜷缩着向前倾身,攀住他的膝盖,双肘撑着他的大腿借力。整个人像条漂亮的毒蛇般,瞬间便灵活狡猾地缠紧了他的身体,准确来说,他的下半身。
黑色鳞片闪出低调蛊惑的光泽,鲜红的蛇信子嘶嘶作响,漂亮是真漂亮,剧毒也是真剧毒。她还没有咬下去,他已被她蛊得下半身麻醉。
热辣、滚烫。
持续性地升温,发热,坚硬,叫嚣。
好似一场重病的开端。
她微微张口,露出粉嫩小舌与细白牙齿,不经意地舔了舔唇角,又咬了下唇,随即低头,含住了他的拉链。
口腔包裹着小小的一块金属,牙齿叼着轻轻拉扯下来,极其轻微的磕碰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传进他的耳廓,穿透他的理智,在他心脏上敲起密密重重的鼓点。
做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擡着眼,肆无忌惮地盯他的眼睛。
她对他笑。
她笑起来很妩媚,又有种不切实际的天真,眼睛眯眯的,像只小狐狸。
理智全线崩盘。
那一瞬间萧逸想到了一句形容,浪子与婊子。
真他妈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