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宪记得,萧矜离开的日期是9月17日。
——17日下午16时
依原定计划,此时萧矜应该已经安全抵达机场,但安排在机场的接应人员却紧急通知廖明宪,不见萧矜身影,也未见任何一位随行保镖。
廖明宪无法联络到叶世等人,心头一震,匆匆推迟了自己原定当夜的水路出逃计划。
——17日下午19时30分
廖明宪手下全力搜查萧矜离开时乘坐的车牌号,很快在荒郊山林里发现已报废的车辆,现场无血迹无尸体,存在交火痕迹,确认萧矜失踪。
萧矜被绑架可能性极大,根据现场作案手法判断,极大可能是仇家雇佣的专业团队,廖明宪滞留在藏身处,心神不宁地等待绑匪联络。
与此同时,萧矜被秘密送至萧逸位于山顶的秘密住宅,萧矜自昏迷转醒,见到萧逸。
——17日下午21时
手下再度确认今晚是否如期登船,廖明宪下令取消。
十五分钟后,接到绑匪电话,朗玉通知廖明宪准备赎金五千万港币,9月20日下午16时亲自送到西贡码头,交换人质。
手下提醒小心有诈。
廖明宪心知肚明,要钱是假,要他人是真。
——18日上午11时
廖明宪及若干人等涉嫌走私、洗黑钱、违反防贿条例等多项罪名,香港高等法院签发逮捕令,ICAC与O记分别前往廖明宪公司及其位于浅水湾的住宅实施逮捕,均未发现廖行踪。
——20日上午12时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我到达警方部署好的酒店,连月在房间内等我。
她问我:“你期待他来吗?”
我说:“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不来怎幺办,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跑到公海了,又或者在某架飞机上。”
连月便换了问法:“那你说,明知会落网,他还会来吗?”
我告诉她:“我不知道,我只是赌。”
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赌。
我赌他会来,我赌他,爱我。
想起最初,我给廖明宪端碗夜宵,他都防备我在里面下毒。
他防备得没错,我确实想过毒死他,只是转念想想,下毒太慢了,他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体变化一无所知。况且死是那幺轻易,一颗子弹,一把刀,一闭眼,身体一凉,就过去了。痛苦无非那几秒钟。
可是我的妈咪,躺在病床上,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年,或许还要更久。
所以我一定要廖明宪活,好好地活,永远地活,只不过活的地点叫监狱。
连月找我合作时,我只问她一句:“你有把握吗?”
连月说:“如果你愿意向廉署提供证据且出庭作证,我向你保证,廖明宪一辈子都得呆在监狱里,呆到死。”
我说:“我需要你确保他被羁押后的安全,不会在审讯期间意外死亡。”
一旦廖明宪倒台,无论他是否转做污点证人,都会牵扯出背后一批政府高官与警队高层,我担心有人为了掩饰罪行,买凶杀人。
连月问我为何如此关心廖的人身安全。
我笑:“你也不想自己调查了三年多的案子,仅仅以廖明宪的死为终结,就此打住吧?作为香港良好市民,我衷心希望这次反贪反黑专案行动能够圆满结案。”
连月当然知道我在胡扯,论黑,我家才是祖宗。
而且我给她的证据,虽然足以扳倒廖明宪及一批政界警界高层,却依旧动摇不了我们军火世家的根基。军火商的门道,太复杂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里面水深得,外人最好连探一探的心思都不要有。
所以廖明宪的罪名再重,也不过只是走私洗黑钱、行贿等名目,正好符合此次反贪反黑行动的目的,帮律政署添一笔伟绩。事实上他真正的罪名无人敢提,也无迹可寻,整个事件不过一轮洗牌,出局一个他,又或者再多几个人跟着出去,并不会破坏牌局的玩法。
做庄的走了,不过换个人做庄,牌桌才是真正的利益链路。
牌局为了保持势力的平衡与持续,需要定期洗牌。
当我想通这点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何当年爹地,至死都不愿意让我成为这门生意的继承人。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我问连月:“萧逸会怎幺样?”
连月愣了一下,说:“萧逸我只负责牵线搭桥,他与上级达成的具体协议我不清楚,但他足够聪明,也有足够时间,所以我推测,任何牵扯到他的指控,结果都会以证据不足宣判不成立。如果他不能置身事外,他绝不会答应与廉署合作。”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信他。他怎幺舍得离开你半步。”
——20日下午15时45分
连月给我穿防弹衣。我嗤笑:“不用,我还没这幺怕死。”
她与萧逸一同瞪我。
连月强行给我穿好:“你是我们的关键证人,保护好你是职责。”
萧逸冷笑:“既然你都清楚会有危险,为什幺还要推矜矜出去?廉署和警方抓不到人,就拿矜矜当诱饵,无能,可耻。”
又看我:“矜矜乖,我们不出去了。”
连月:“当初好像是你绑架大小姐的吧?”
萧逸:“我只是想把她救出来,手法粗暴了点,哪知道你们这幺无耻,想到借矜矜逼廖明宪现身?”
我在防弹衣外面套好外套:“你们两个都闭嘴。”
走出房间时,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
我要廖明宪活着,活着才是无间地狱。
我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江山拱手让人,让他亲眼见证权力的再度更迭,到头来香港军火还是姓萧。
我要他爱上我,然后发现,我从来都不曾爱过他。
我要他在我和他的自由之间做选择。
——20日下午16时
廖明宪如约而至。
我在码头等他,晚风吹过我的长发。夕阳落在前方,将廖明宪的睫毛和头发都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在这片渺茫的金色里,他朝我走过来:“矜矜,你没事吧?”
“是谁绑架的你?”
萧逸从我身侧走出来:“是我。”
廖明宪瞳孔一震,随即拔枪对准萧逸。
廖明宪手下瞬间现身,自他身后围拢过来,萧逸手下也纷纷露面拔枪。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警方包围圈迅速朝这边围拢过来,命令双方放下武器。
三方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夕阳一寸一寸燃烧,落日余辉洒遍整座码头。
我推开萧逸,站到廖明宪面前,冷静地告诉他:“我会出庭指证你。你要幺在这里杀了我,要幺在聆讯期间杀了我,要幺等着入狱,我向你保证,你这一生,都不会再看见监狱以外的太阳。”
他的枪口,慢慢下移,指向我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远方港口的海面被染成玫瑰色,夕阳正在西下,黄昏悄然降临。
警用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激光瞄准器的红点指示落在廖明宪的胸口手臂。
他却只是望着我,眼底慢慢溢出无法置信的神情,或许还有一点陌生的破碎。他扣住扳机的手指在隐隐颤抖。
“廖明宪。”我第一次念他的名字,一字一句地问他,“你会杀我吗?”
他突然笑了,轻轻朝我笑。
黄昏逶迤至尾声,我看见最后一抹夕阳,映入廖明宪的眼中,炽烈浑圆,恍若来自洪荒远古。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他对我笑,生动而醒目,像火鸟最终悲壮的涅槃。
他的声音冷而沙哑:“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
下一秒,他扔掉枪,慢慢举起双手。
“我投降。”
夕阳堕入海中,一片血色燃烧。
他爱上她,失了这一生的自由。
*凤凰与孔雀、孔雀与佛的相关代指
第36章以白孔雀形容萧矜,她如同庄园里的白孔雀般高傲优雅。
第45章在矜矜心里,妈咪是凤凰,第一层意思:凤凰生孔雀,孔雀是凤凰子嗣中最美丽,但生性最凶残傲娇的。第二层意思:凤凰涅槃,燃成灰烬后即成为雏鸟新生,是不死不灭的代表。在矜矜心里妈咪永远不会死。
第2章廖明宪重金求玉佛挡灾,而接玉佛也成为萧逸反叛布局的重要节点,同时廖本人也是佛口蛇心的代表,以佛代指他,于是有了第47章的孔雀吞佛,廖明宪即便修成金身,最终还是败于萧矜之手。据西游记中孔雀吞佛的相关记载,佛祖被孔雀吞入腹中之后,剖开孔雀脊背得以脱身。这也是萧矜留给廖明宪的选择题,谁生谁死,廖选了萧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