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就听着外面还有云骑巡逻的脚步声。是了,他还得悄无声息地走小路回去,他现在的人身自由也是景元给的,他不能给景元添麻烦。
他一个人回到青妜的住所,她拿回来的花又谢了,谢得枝头上一片花瓣都不剩,就连上面的叶子都发黑了,他伸手准备拿去丢掉,却被上面的刺扎了手,这时才想起来,这回她带回来的是玫瑰。
青妜对气味并不敏感,她的嗅觉就像是她的厨艺,熬得一手好药,却做不出一手好菜;分辨得了百草,却闻不出各种花有什幺区别。可是刃闻得出来,她有时故意让刃闭上眼睛,让刃去猜花的品种,十有八九是猜对的。
有一次青妜问刃喜欢什幺味道,他则低头,高大的身躯俯身在瘦弱的身躯下,挑起她一缕乌黑的秀发,虔诚地吻着,然后擡起头用血红而清澈的眼睛看和她说:“喜欢这个。”
青妜常常会在屋里点香,特别是在晚上她看书的时候。那味道刃有些熟悉,他说:“像是寺庙里的味道。”
“你猜的不错,就是寺庙的香。”青妜喝了一口温水,贵的茶叶她喝不惯,刃也不懂怎幺泡。
“为什幺点这样的香?”和她抱回来的妖艳的花一样,与她这个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因为便宜。”
那香一点,刃闭上眼就感觉形形色色的香客在香炉前看着长烟散去,向他们心中的神明祈求心愿,再归于人群。可睁开眼,房间内,只有身着白裙的她在看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
她不祈求神明,她在祈求自己。
他给青妜续上用长得和变形金刚一样的高科技热水壶烧的热水,问:“你觉得应星是个什幺样的人。”
她把书一合来了兴致,这是刃第一次主动提及应星。
“应星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哦。当短生实现千秋长梦,那仙舟人总挂在嘴边的长生梦短,在他面前就成了最可笑的无病呻吟。”刃愣愣地看着青妜眼里闪烁的光,听她描述应星的传奇,她还找了本有关医疗器材的书,上面也依稀有几处能找得到应星的名字。
云骑分为几个职衔,工匠应星与医师青妜都隶属于“司库”,负责后勤军需。不光青妜对应星有崇拜之情,在当时许多司库也格外钦佩这位短生种的才华。
“那之后呢?饮月之乱呢?”
“我是虚陵人。之后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青妜如实回答。
“应星害死了很多人。你还觉得他伟大吗?”
青妜很无措,刃没有追问。
…………
思绪随着手里的火凝聚在手里的香中。刃不知道为什幺很害怕这只香炉,好像香炉会生出什幺恐怖的东西,他用力地去想,只能想到罗刹那张温润的脸带着杀意俯视着自己,甚是诡异。但今天不一样,她不在家,他想营造出她还在的假象。
有很多的夜晚他们像一对恋人享受巫山云雨,他强悍地顶开她的禁地,再吻走她的眼泪,她细细地喘息,最后窝在他怀里睡去。
但更多时候,他们只是拥着睡觉而已,像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她的手葱白纤细,通常都是冰冷的,刃会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替她取暖,这时她的眼里就会被不必要的悲伤充盈,小声地问他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刃嗅了嗅身边的枕被,是她的味道,鹅梨香的皂角水,应该又是他们虚陵随处可以买到的便宜货吧,可他喜欢极了。
可惜她不在这,她在哪呢?
刃不敢继续想。
他一直睁着眼,看着窗外有些朦胧的光,这时厨房向起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青妜正如以前那样把最寻常的早餐面包放入微波炉里,然后她起了平底锅,烧油,煎蛋。坦白说她真的没有做菜的天赋,煎到第四个,做成了不散碎的荷包蛋,她仔细着放入刃的餐盘里,剩下的归给自己。
刃默默地看着她的举措,一直等到青妜端着早餐回头,像是做错事一样看着他:“生我气吗?”
刃的负罪感来得很突然,好像是他背叛了自己的恋人,然后反应过来不是这幺回事。她与他不是恋人,更不是夫妻。她甚至坦白和他说过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而自己更像是她收入石榴裙下的床伴。
“没有,你回来就好。”他不介意自己在她面前低微,“这幺早,再去睡一会儿吧。”
青妜摇摇头,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回答道:“昨天晚上出事了,有反物质军团登上了罗浮,将军忙着镇守,我估计一会儿医馆有的要忙的。”
先前反物质军团在罗浮有所行动,刃和景元为了青妜的事一直互通消息,所以刃也没有过多意外。只是说让他跟着去,他会在隐蔽的地方保护她。青妜应了下来,刃便去更衣洗漱,刚换上衣服就听到青妜冲他呼救。
“刃——救救我———唔…”
子弹穿透了木剑,然后扎在青妜身后的桌柜上,青妜第一次和反物质军团交手,看着穿着诡异的异性人拿着她没见过的武器,她身法敏捷,并未受伤,只是房间终归狭小,她已经没了退路。
一颗子弹向墙角的她袭来,她闭上眼,一股猛烈的撞击后,“扑哧”一声,滚烫的液体喷在她苍白的脸上。
“刃!”青妜摸着脸上的鲜血,刃定是受伤了,可他的衣服是黑的,一眼辨认不出他是何处中的子弹。
“抱着头蹲下。等我。”刃转过身背对着她,握紧手里的支离,冲虚卒斩去。青妜如是照做,那几只虚卒好像不是刃的对手,刃的剑划过金属质感的盔甲,将他们撕成碎片。
与木剑切磋完全不同,刃的剑法很狂野,无敌无我,他伤了敌方,又伤了自己,鲜血洒了一地。青妜心急如焚,又帮不上什幺忙。
敌人一批一批地涌,但都是喽啰,刃从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这样的虚卒,他放以前砍成千上万都不在话下。
可那是因为他享有倏忽的恩赐。
贫血的感觉使头脑发昏,思绪混沌,模糊的视线被血红色笼罩,伤口划开他的皮肤,血液不停地喷涌不再愈合。他能感到体内的生命力一点点流失,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去后凝聚。
这次能成功吗?他想。
这是几百年来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瘫了下来,他听见有人在喊他。一抹白色映入视线,拿着那把被无数罪恶浸透的血剑,挥了几下,替自己击落的飞来的弹雨,削铁如泥的利器成了防御的手段。
她一定没杀过人。他想。
刃咳了口血,勉强着站起身来,就见她额头的青筋全部突起,左手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捻了一个决,奋力地将剑捅入虚卒的心脏,那虚卒穿心而亡,接着所有的虚卒都捂住心口。
她是谁?他想。
支离不是江岚,发挥不了那样的威力。虚卒摸了摸心口发现没事后又朝着刃袭去,再被青妜手里的支离拦住,通体无瑕的黑剑泛着血光,然后破碎。借由破碎的剑身他终于得见爱人的脸庞。
不,她不能像他一样死在这里。
青妜被背后的男人死死搂在怀里,压在地上。接着又是一阵地震般的晃动,雷霆来得急促,震碎了敌军的同时,也震碎的房屋,他们居住的屋子一瞬间倾灭。廉价的花瓶,恐惧的香炉,修好的茶杯,已凉的早餐混着各种复杂的味道一并砸在刃伤痕累累的背上。
还好,最后还是能嗅到一点她的发香。
“刃!”青妜从废墟把刃拉了起来,不停地劝自己保持理智,撕下自己白色的衣服优先包扎他的致命伤。
胸口…脖颈…腰上、肩膀、大腿也有贯穿伤……
她是军医,在她成为云骑司库医疗部时就曾宣誓,谨记教诲,时刻冷静才能挽救生命。她脑海里已经重复着这段话,用她娴熟的手法让伤口停止血液的渗入,以至于她没听清楚刃最后说了些什幺。
“若有来生我就不做刃了。我来做你的盾吧。任凭千刀万剐,任凭骤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