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密信

他的话令沈清神情微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浮出些愤恨,“朝宗失踪后不久,我家的生意就被查封了。警察厅先是栽赃我父亲贿赂官员,将他下狱,又不知从何处找来几个青帮的杀手,指认我父亲买凶杀人,我父亲不肯在状纸上签字,他们便硬生生砍掉了他的手指,用断指画押...”她闭上眼睛,抑制住汹涌的泪意。

“父亲被押上法庭,司法厅也以该案涉密为由,拒绝公开审判,”她苦笑一声,泪珠滑落下巴,滴在鹅绒软被,化作一个黑点。

“他们便那般判了我父亲的死罪,三日后执行了枪决,我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张恪静静听着这段万般凶险的经历,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未曾发一言,只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摊在手上递给她。

沈清低声道谢,从他掌心捡起帕子,擦了擦眼睛。

指腹不经意摸到帕角绣着的图案,她“咦”了一声,将手帕展开来细细察看。

帕子一角绣着丛青翠的文竹,针脚细密,竹叶栩栩如生,她惊讶地擡起头:“这帕子...”

这分明是她从前绣给朝宗的手帕!如今怎幺会在张恪手上!

张恪擡眸看她,面色平静道:“朝宗兄失踪前,曾将这张帕子,连同一封密信寄给我,要我替他保管,”他语气一顿,又瞥她一眼:“也算是件信物吧。”

密信?会不会有朝宗失踪的线索?

沈清半张着嘴唇,又惊又喜:“他是不是在信里说了他会去哪?我、我能不能去找他?”

她绞着帕子角那丛青翠文竹,期盼的目光如炽火燃烧,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可下一秒,男人却摇了摇头,语带歉意地告诉她:“抱歉,那封信涉及党国机密,恕我不能告诉您。但我可以告诉您的是,那封信里没有提到他会失踪的事。”

狂喜之后陡然极悲,眸底盛放的光渐渐熄灭。

沈清颓然地垮下双肩,唇边苦笑不断:“也是、也是,就算他要走,也不会特地写信告诉您...”

章、张两家虽是世交,但各自跟随不同的派系,在政治立场上有所对立,朝宗要走,必不可能专程写信告诉张恪。

男人不置可否,片刻后又话锋一转道:“不管如何,我跟朝宗兄算是半个兄弟,之前嘉和在他麾下做事,他多有照拂,这恩情我记着,如今您蒙遭此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嘉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清颓败的神情稍稍缓和:“嘉和,他还好吗?”

张嘉和,本名张慎,张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从前在朝宗手下做事,她嫁过去后,嘉和就成了她的副官。

提到弟弟,张恪眼神柔和了些许,“他很好,不过前几日去了武汉,恐怕不得空过来见您。”

“公事要紧,”沈清唇角盈着温和笑意,“他过得好,我也很开心。”

嘉和在她身边时,一直尽心尽责,且年纪相仿,相处起来更像朋友,而非上下级。

对她而言,嘉和也算她半个弟弟,他们互相照拂,犹如姐弟。就连他当初能够回家,也有沈清日夜在章朝宗身边哄劝的功劳。

嘉和就像她跟张恪之间的那座桥梁,原本陌生的两人因为这个彼此都熟悉的名字,逐渐敞开了一点心扉。

两人又谈了几桩关于嘉和的事,沈清像是忽然想起什幺,目带歉色地看向眼前的男人:“还没问过您,嘉和的右臂现在还...”

话音未落,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有人驻足等待:“部长,有个电话需要您接一下。”

林副官的声音。

沈清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张恪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整了整衣领便从凳子上站起,高大身影如一座突然拔起的山峰,骤然挡住大片灯光,洒下一片淡黑的阴影。

他端起一旁的空碗,侧过头看她:“这几日您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您身体好些,再做别的打算。”

沈清费力地撑起身,点点头道:“多谢您的好意,我养好身子便走,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

张恪礼貌一笑,转身朝门口走去。

“咔哒”一声,锁舌咬紧。

门外沉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周遭再次安静下来。

通往小公馆西翼的走廊上,张恪一边走,一边把空碗递给副官,俊挺的眉稍稍皱起:“这药怎幺这般苦?有没有什幺法子能做得好入口些?”

药太苦?

副官被他问得呆了一下,又挠挠头笑起来,“部长,俗话说良药苦口,这药不苦哪来的药效呢?”

张恪勾了勾嘴角,大掌拍拍副官的肩膀:“这药确定不伤身吧?”

副官万分笃定,拍着胸脯道:“这可是南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开得药方,补气养身最合适了,对胎儿也很好,不过副作用就是会让人有些嗜睡,有时会感到手脚发软。”

张恪眼底微光忽闪,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西侧走廊尽头就是他的小书房,他平时在这里住得不多,电话能打到这里来,必然是他相熟的人。

屋内的沈清窝进了柔软的被窝里,她还是觉得疲惫。

窗外偶有几声雀鸟的啁鸣,细细的,不太明显。

这里好似地处偏僻,周围连一点人车喧闹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温暖的床铺和眼前水波似的晃动的灯光,令她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变得如同毛线团般松软。

不过须臾,她便觉眼皮越来越重,肚子里的孩子也乖乖蜷成了一团,她轻轻抚着肚子,打了个呵欠,眼前的画面逐渐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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