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墉城,神威将军府后院。
宣辛在门前来回踱步接近百趟,时而捶胸顿足,竭力忍着才没破门进去。
不多时,他夫人陶氏推门跟他招手。
“到偏厅去说吧。”
御医、府医、京城有名的大夫都集中在偏厅里。慑于主人威严,有所顾忌都不争着开口。
“如何?”宣辛几乎坐不住。
僵持半天,宋御医先开口。
“大小姐身中之药已解,并无大碍,但走火入魔我们都无能为力。她修习宣氏家传功法,老朽想,信阳那边的府医也许有化解之法。”
“你们都没办法吗?”
余下的人都跟着摇头。
“我知道了,有劳诸位。”宣辛叫陶氏送人出去。
这边朝夕也已经醒了,隐约听见外面人的话。
宣辛带陶氏过来看她。只一个晚上,原本好好的人给折磨得憔悴不堪,看着让人心疼。
“都怪我,我若是听从嘱咐,也不会生出这样的麻烦。二哥哥,你只管罚我吧,莫责怪旁人。”朝夕自责道。
宣辛哪里舍得罚她。
“只这一次教训就有你受的。从今后,身边再不许离人,记下了?”他伸一根指头点她眉心。
朝夕乖谨点头,现下的祸都是她惹出来的,实在理亏。
“也是我没照顾好你,这种事出在京城我有责任。”宣辛转叹一口气。
“二哥哥……”
宣辛这样说,叫她更难为了。
朝夕病情不容耽搁,宣辛已经给信阳那边传了信,这边即刻收拾好行装,派高手一路护送朝夕回去。
临走前,朝夕提起来,那个帮她的人,能不能帮忙找到,她急着回来,并没来得及好好谢他。
她描述着记忆中的特征:“个子应该不算低,约有八尺,一个人,骑一匹马,穿一身白衣,往东行。”
“没问题,我叫人尽力找,但在金墉城出现过,一定给你找到!”
“对了,我当时身上没有别的东西,把珊瑚佩留给他了。”
“好,我知道了。”宣辛满口答应。
陶氏暗中推他一把。
等人走了,宣辛反口质问陶氏。
“一个物件而已,我妹妹命比什幺重要,有什幺不对的?”
“哎呀,你怎幺忘了,那是信物,信物!”陶氏哭笑不得道。
从京城到信阳,快马加鞭,只一个白天就到了。
朝夕脚还没落地,被宣缙派的人一径迎到主宅里。
“大小姐的处境不太乐观,她犯了修行大忌讳,现下灵力被暂时压制住,稍有不慎,很容易再次走火入魔,到时神仙也难挽回。最好先封住灵力不再施展。”
府医顿了一下,看看宣缙脸色接着开口。
“当然,也不是毫无化解之法。‘水龙吟’‘将军令’至阴至阳,相生相克。得意散是引,阴阳失调致使走火入魔,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一个男子,合和阴阳……”
“当然——这也只能斩草不能除根。最好的办法是以一种功法为引,把水火两系的灵力中和起来,到时不仅可以化解此症,小姐的修为也会大有提升。但据属下所知,当世唯有云渡慕氏的‘万木知春’能做到,这种功法只许本门弟子修习,就算仅修习外门功法,从入境到化境至少也要三个月。”
一长串说完,府医脸上挂满豆大的汗。
朝夕侧看着宣缙,她极怕舅舅质问她为什幺不顾武学忌讳去练“水龙吟”和“将军令”这两种锋芒相对的功夫。但是他始终没说话,脸色绷得紧紧的。
须臾,宣缙叫管家去拿笔墨来,预备给云渡送信。
“舅舅——”朝夕一脸难为。
“不必担心,我给云渡那边说明情况,他们会同意的,你舅舅还有这个面子。”宣缙轻拍她臂膀表示安慰。
“我们家……”
朝夕记得,信阳宣氏和云渡慕氏只有正常往来,并没有过深的交情。
“你还不知道,上个月云渡掌门来信阳,我们见了一面,很能谈得来,他对你印象也很好。”
“哦,可是——”
“你还没去过江左吧,那边风景美,人情也好,你不要有压力,只当去逛逛,调养身心。”
宣缙的话拦下朝夕所有的忧虑和不安。余下的日子里,她都待在主宅自己院子里,被数个使女妥娘团团围住伺候。
灵力被封,进出从不离人,每日喝好几顿药,饮食俱是清淡温养的东西。连着过了三天,这样的日子朝夕再也过不下去了。
好在第四天,慕氏传过来消息,真的同意朝夕来云渡修养。
宣缙料想结果如此,他早让人准备好行李车马,预备尽早护送朝夕过去。
“三辆马车,四个护卫,两个使女,还有——两箱行李?这也太多了吧。”朝夕看行李清单,不禁咋舌,她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只带随身的干粮衣物就够了。
“你只打定了去游玩的主意,当然要准备详尽些。这些东西也不止有你的,还有要你代送给云渡掌门和掌门夫人的礼物。”
除了准备东西,舅母卫氏还叮嘱她许多事项,到了云渡要表现出什幺姿态,如何处事。
朝夕听得云里雾里。
临走出发前一天,她想起来,跟宣缙说,还要回淇园一趟。
“我也半年没见过父亲了,想回去看看,顺便取些东西来。”
“也好,你替我给你母亲也上一柱香。”
淇园在城南,离宣氏主宅约有半个时辰的马车车程,这里依傍山水,远离街巷喧闹,更适合安养情性。取名淇园,是因为园里种满了她母亲最喜欢的翠竹,满目的竹树遮天蔽日,绿影森森,气氛又清雅,又温凉。
朝夕的母亲宣蕙生前住在这里,她死后葬在园后的南山下。后来,朝夕的大哥冷珂“远嫁”临邛,朝夕长大离家行走江湖,都极少回来。这园子现在主要是她父亲冷翊还有一房妾室在住。
朝夕下了车,给母亲上完香,信步走回来。她现在体质冷热不定,随身披一件藕色的羽缎厚氅,不御铅华,垂鬟接黛,越显得弱不胜衣,身边簇拥数个使女妥娘,阵势倒颇为威武雄壮。
进家门,冷翊正在院子里指挥人修整花木。
这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高七尺有余,穿一身白衣,面如切玉,目绽桃花,容色温和皎洁,仪止从容优裕,无一处显示出不好来。
是美人,美得动人心魄,如庙堂供奉的美玉,高山晶莹的白雪,珍珑剔透又冷清疏阔,不使人产生任何亵玩的垢念。
当得起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誉。
看面相,谁会知道,这其实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