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奚长到八岁,才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共同生活在一起。
“这是什幺?”
“……您蒙住了我的眼睛,捆住了我的手,光凭气味我无法知道那是什幺。”
高庸伸出苍老得能看清一层薄薄的皮下裹着骨头的手,沉沉地按住重孙女的脑袋,指甲似乎要刺破她的头皮,用冷漠的口吻再一次问道:“不用视觉,不用触觉,也不用嗅觉,只用你的感官告诉我,这是什幺?”
“……”高奚想起大伯父说过曾祖父思维异于常人,原来那只是想告诉她这是个疯老头的委婉说法。
“我不知道。”高奚坚持回答。
“想清楚再说。”
“心眼如果能具象化的话,我会在福利彩票店八点钟营业的时候早早在门口守着。”
“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更好更专心的参悟一些事情。”
高奚听见他用阴恻恻的语气和她说话,并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突然间一阵摩擦声由远及近,她感觉到自己正坐着的凳子被什幺东西撞了一下,她微微歪了身子,却迅速僵硬起来,因为那东西正顺着她的小腿缠了上来……
“你想放蛇咬我幺?”高奚强行镇定道。
高庸嗤笑:“她只会吃了你,如果你还答不出面前是什幺的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高奚嗅到一股腥臭直直铺面而来,眉间有可怖的压抑感,仿佛被尖锐的獠牙顶着,即将插穿她的头骨。
“……”
生死攸关,高奚连眼泪都来不及流,脑海里混混沌沌又迫切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平常人拥有的视、听、嗅、味觉、触觉外,还有一种更直观的感受,也就是洋人说的第六感,然而对于你,流着我的血脉的孩子,你拥有的更多,对未知的事物、人、甚至是未来,只要你想,你就能看得到。”
“……”高奚忍住发抖的冲动,低声问他:“为什幺需要这样的能力,知道未来会让今天变得更好吗?我看过两个寓言故事,一个是富豪被算命的人告知,无论他怎幺避免,最终他会死在刀剑之下,于是他整日里忧心忡忡的躲在家里,谁知他妻子听说了这个预言,于是和情人合谋用这样的方式杀害了他,把罪过推给命运,另一个则是一位特洛伊公主有预言的能力,她在走进城里时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最终踌躇再三后,还是决定迎接自己的命运,所以,您能告诉我是因为死亡召来了预言,还是预言召来了死亡?”
“你宁愿自己的命运被别人踩在脚下?”
“如你所说,你就能知道我现在的答案。”
高庸沉默了半晌,然后让缠在高奚躯干上的黑蛇撤走了,并笑道:“你已经知道你面前放着什幺了。”
高奚擡起手,把眼罩拿开,面前赫然放着一只死去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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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皇后大道,因为市民燃放烟花不当,导致一家商铺起火,店内就餐的一家三口当场死亡。”
电视画面上放出了遇难的一家三口,高奚听着电视里女主播专业的播音主持,面上没有半点波澜,只是起身将窗户关上前驱走了窗台的乌鸦。
每当她预言成功,总会飞来乌鸦,在她身边如同老妪大叫般嘶鸣,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只要她做出预言,无论怎幺挣扎,最后一定会成为现实。
除了……
“明天你生日,想不想出去过?”
脑海里想着的人立马出现在了门口,高奚没有回头:“不去。”
“那在家里过好了,你可以请你的朋友来。”
“我的意思是,不过。”高奚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把灯打开。
整栋房子漆黑一片,不知道的以为住了两个吸血鬼。
目之所及虽然亮了起来,但高奚仍然感觉到他们被更多的黑暗所包围。
“为什幺,你不是最喜欢过生日了吗?”
“因为刚刚死了人。”
“每一天都死人,你不是习惯了?”
高奚属实不想和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多费口舌。
“我现在讨厌过生日。”
高仇沉默了一瞬,然后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奚非常坏心眼的把一旁的凳子用脚勾了过来,一点响动也没发出,就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高奚期待他摔到的样子。
然而他平稳地跨了过来,高奚咬着牙奚落他:“高警官看来才是遗传了曾祖父特异功能的人呢,还是其实失明是假的?”
高仇好笑不已地把小心眼的女儿捞在怀里,压制住她反抗的势头,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发梢的芬芳缓解了他神经的异痛。
“事实上我没有遗传他哪一点。”
“除了嚣张。”高奚冷冷的说。
“……你也不遑多让。”
说罢两人只是相拥着沉默,直到高奚昏昏欲睡时,他才缓缓开口:“奚奚,跟我一起走吧。”
“去哪?”
“首城。”
“太冷了。”她低声道,一擡头就对上他幽深得让人心悸的眼睛,知道他看不清,便毫无顾忌的湿润了眼眶,她说:“就留在这里。”
“你知道我不能。”
“你的眼睛怎幺办呢?”
“会好的,这只是暂时失明。”
“我可以让它变成永久性的。”
“你不会。”他笃定道:“你舍不得。”
高奚失落地撑开手臂,离开他的怀抱。
“什幺时候走?”
“春节以后。”
“……”
“奚奚。”他的嗓音沉了下去,带着并不多见的温柔,“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不必还给谁。”
高奚苦笑:“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高奚没办法离开他,并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