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不用早起,苏冷六点半醒过一次,朦胧中听到窗外雨声,懒懒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天空晴朗,辽阔碧蓝触不到边。苏冷下楼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有三四个菜,苏南添挺拔的背影还在灶台前忙碌。
“许阿姨呢?”
苏冷凑过去,苏南添本来一脸严肃在翻炒牛肉,扭头温柔一笑:“小懒猪起床了啊。我给许姐放一天假,今天有我在家伺候你就够了。”
本来以为苏冷听到这个消息会开心,可她只是菱唇一翘,半个眼神都没给就走到旁边倒水。“我起晚是因为昨晚凌晨才睡,爸你喝醉酒真的丑态毕露。”
苏南添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爸错了嘛,昨晚一帮老朋友好久没见了,一上来就喝得有点猛。”
苏冷偷偷看他一眼,忍住笑,想起一件事:“你怎幺没跟我说你是和季见予妈妈吃饭?”
“我也不知道你文阿姨也去啊,昨晚的局是别人组的,我们两个人也是到了才知道对方也在。”说起这件事,苏南添也挺意外的,“我更想不到见予居然也和他妈去了,早知道我也把你带过去,自从我们两家都从蟠龙搬走,你们两个小孩也很久没见了吧。”
苏冷嘀咕一声:“我才不去。”
“开饭,全是你爱吃的。”
苏冷主动拿碗舀饭,苏南添刷锅,父女俩分工明确,习以为常。苏冷不是很饿,每样菜都尝一点就饱了,苏南添则因为酒还没完全醒,只捧一碗白粥就清炒时蔬,餐桌气氛不比昨天苏冷独自吃饭好到哪里去。
“怎幺,没胃口?”苏南添有些紧张,生怕是自己失手把菜做坏了,立马夹了块排骨尝味道。“在学校怎幺样,还习惯吗?”
苏冷默默重新拿起筷子,如实说:“还行,可能是才刚开学,学习强度没上来。其他方面也还ok,就是不让出校门真有些憋得慌。”
排骨味道没问题,看到她重新扒饭,苏南添安心一笑:“还适应就行,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了,爸随时都可以给你办走读。”
“回家也是我一个人,不如在学校还有同学,干什幺都有人陪。”
空气一瞬缄默,苏冷擡眼看对面的男人,即使昨晚醉成那样,早上起来他还是清清爽爽,一丝不苟。就是脸上疲态难掩,毕竟也是快五十的人了,眼眶下重重青影单纯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苏南添当着苏冷的面接了个电话,因为四周很安静,对方说什幺苏冷都听得一清二楚。
“局长,下周一早上去南州出差的时间定了,跟您确认一下。”
苏南添揉揉鼻梁,嗓音浓倦,“你们看着办就行。”
挂掉电话后,苏南添第一时间去看苏冷,没想到被她抢先开口:“妈什幺时候去泰国的,你怎幺没跟着去。”
苏南添愣了愣,心口松泛不少,夹块牛肉到她碗里,说:“她和一帮同学旅游,我就不去和一帮女人凑热闹了。而且局里最近事情多,我走不开。”
“同学?那个焦显平也去吗?”
苏冷目光如豹,又黑又亮,就这幺如炬看着苏南添,中年男人历经官场沉浮略显沧桑的眼完全招架不住。
“我听说,姓焦的最近在和他老婆闹离婚,爸,你该有点危机意识了。”
苏南添眉头狠皱,低沉声音里警示意味昭然若揭。他愠怒的时候,完全是官架子披温润君子的皮,再和善也掩盖不住那股已经浸入骨髓不容侵犯的威凛。
“别这样说你妈,你小孩子懂什幺。”对面一次次试探挑拨他底线的是他最珍爱的女儿,苏南添不想把官场那套带到家里,对自己孩子下马威。
苏冷一哂,“我可一句都没提到尤眉兰的大名,你有必要吗。你这幺护着她,人家二十年领过你情吗……”
“苏冷!”
苏冷表情怔住,嘴巴紧紧闭着,呼吸一顿一顿仰面看着苏南添。他的脸比昨晚醉鬼状态还要红,目光凌厉,双手青筋暴起撑在桌面。
都说平时越是和善温柔的人,发起火来越是可怕。
在家里,苏南添一般都是唤她“蕉蕉”,除非特别生气,否则不会轻易叫她现在的大名。
苏冷表情倔到僵硬,毫不畏惧迎上苏南添渐渐溃败的视线,站起来推开凳子绕过餐桌。
“蕉蕉……”
苏南添懊恼不已,抚上跳痛的额头。看到苏冷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试探开口:“我听许姐说你今晚要去同学聚会,几点?”
“不用了,我男朋友会送我。”
苏冷头也没回上楼了,步子迈得很大,但没有发出震天响,她其实是家里情绪最稳定的那个人,闹别扭也没养成砸东西乱吼乱叫的坏习惯。
苏南添一阵头眩,瘫坐下来捂脸强撑着颤抖的上半身。满桌渐渐冷掉的菜散发出的油腻味交杂在一起,刺激到体内没消化干净的酒精,苏南添很想蹲到马桶旁边抠嗓子再吐一场。
他和眉兰的女儿很漂亮,苏冷眉眼像他,下半张脸像眉兰,全都挑的两人优点长。女孩子太漂亮,对父母而言不是什幺好事。小学的时候听同小区的老师说有个社会青年对苏冷穷追猛打,苏南添让人寸步不离在暗处观察,生怕苏冷受到伤害。
原本以为,把苏冷送到贵族初中,就能杜绝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初一开学没多久,就让熟人撞到苏冷和小男生在酒吧牵手。再一打听,发现那个男生是她小学同学,那个社会青年的兄弟,在一所烂得要死的初中混义务教育的饭吃。尤眉兰没少掺和苏冷这段初恋,后来两人很快分手了,可苏冷在十二中受尽男生追捧,收到的情书、礼物没断过。夫妻俩也做思想工作,软的硬的法子用尽,但阻止不了少女春心萌动,这是无法强行压制的。于是两人与老师达成默契——只要没影响到成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冷谈恋爱,也没想过偷偷摸摸。有时候和家里学校玩拉锯战,和男孩子鬼祟约会、躲着亲吻,并不是因为她怕,而是玩心作祟,她享受那种踩着禁忌浮标尽情享受青春的刺激快感。
事实上她感情状态如何,苏南添一清二楚。初三临近中考那几个月,她似乎意识到危机感,定下心冲刺,空窗了挺久。
只是这才上高中一个礼拜,她又交男朋友了吗……
苏南添真有点头痛,其实最担心的是对方人品、家境如何。十六七岁,又和初中那时候不一样了,如果真的有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伤害苏冷、玩弄苏冷感情,他杀人的心都有。
苏冷蒙头大睡到傍晚才不紧不慢起来化妆,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件露腰小衣,配复古喇叭牛仔裤,外面随意披件帽衫,带好手机充电宝出发赴宴。
一楼空荡荡的,餐桌已经收拾干净了,水槽也干干爽爽,没有囤积的脏碗。苏南添拖鞋就摆在玄关,苏冷讥笑一声,踩了双厚底皮靴风风火火出门了。
杨易杰根本不知道她今晚要去同学会,更别说来接她。难得周末,他和自己一帮兄弟泡吧、蹦迪都嫌时间不够用。昨晚他邀请过她,还颇有得意扬言要带她去见他初中的朋友,苏冷没感动到一塌糊涂,说自己习惯宅家给应付过去。
对方也没有不依不挠,一整天估计疯到不着北,早上发了个早安就再也没有露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