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正式见到沈星月是在第二天国王庆祝他凯旋的晚宴上。
作为晚宴的主角,阿瑞斯自然最先到达场地。夜色浓郁掩盖不住此刻宫殿灯火辉煌,基本上全国的贵族都聚集在这里。
就在宫殿外,贫民所在的居民区就离这几步不远,他们在浓黑的夜里萧瑟,伴随着饥饿睡去,贫民没有心思关注就在附近的宫殿明亮而热闹。
贵族们也不会关心外面的贱民抱有什幺心思。美貌的妇人寻找着涉猎对象,简单的几个眼神,几句暧昧的话,就能吸引本来就有所企图的年轻新贵。酒精与音乐让在场的人都带着兴奋,权利与名誉的交替在一次次推杯换盏间进行。
阿瑞斯自然是在这场宴会上最引人瞩目的,基本上所有的权贵都要与他攀谈几句,更有甚者向他当面推荐自己的女儿,妄想自己的地位能更上一级。
作为国王的唯一后代,他不像费多查一样巧舌如簧,面对贵族们明里暗里的试探,他缄默不言,强硬的拒绝了所有请求和殷勤。在他深邃的深紫色眼眸里,黑色的瞳孔投射不出任何欲望。贵族们突然明白了,这个突然回归的王子,是战功赫赫的元帅,是执行国王命令的冷酷执行者,那心犹如修筑雉堞的高墙。
贵族们收敛了来势汹汹的攻势,只是简短的夸赞着他,将结识的目标投向别人。没人知道,阿瑞斯其实在找人,他想见沈星月。
阿瑞斯从来没有如此矛盾的欲望,心中的高墙从来没将她抵挡在外,而是保护她在怀里。白天与父亲一同吃饭的时候,继母并没有同他们一起吃,他不敢冒昧的询问她的去向,只有女仆凑到费多查旁,说:“陛下,王后陛下不愿下来。”
“不想吃,就别给她吃。”费多查淡然的挥了挥手,继续切着盘中的牛排。兴许是阿瑞斯的目光太过强烈,他慢悠悠地说着:“女人只是物品,孩子。”
“你常年在战场,见过在战壕里的淫妇吧?”他毫无顾忌地说着。
“你这继母和她们没有区别。我只是赐予了她一个高于所有女人的地位,归根究底还是在男人的身下。”
“我们有太多其他的东西需要掌控了,事业,权利,军队等等。女人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没必要多花心思,像宠物一样养着就好。”
这段话像是告诫,费多查不愿意阿瑞斯去做痴情的王子,他要的是利刃,锋利的地方永远对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刀背应该对着自己而不是别人。
年轻的王子第一次没有附和尊敬的父亲,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刀叉,垂眸吃着,再没和费多查有任何交流。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各自怀有不同的心思,一时间暗流涌动,以结束就餐为终局,谁也不知这颗种子何时生根发芽。
说实际的,阿瑞斯并不确定沈星月会来这场晚宴,但是他还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不是为父亲办的,她应该会出现吧?”他带着盲目的笃定,觉得沈星月就是不喜欢父亲的,甚至更恶劣地猜想,“她应该恨透了费多查。”
但是,就算这样,又能怎幺样呢?紫色流光的眼眸黯淡了不少,“说到底,我和她最近的距离也就是母后和儿子”,一见钟情的激动不会让他做出出格的事,这对他来说毫无益处。
此刻他有些烦躁,这些无意义的贵族像是苍蝇一样赶不走。阿瑞斯脸上连平静都有些维持不住了,若是在战场,兴许还能掏出利剑威胁。
“阿瑞斯,终于见到你了!”年迈而沧桑的声音尤为明显,一个杵着拐杖,走路缺十分沉稳的老头找上了他。
他是杜克公爵,作为名利场上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是曾经教授自己的老师,阿瑞斯很尊敬这个身形矮小的老人。
“阿瑞斯,多少年没见了?”除了国王以外,可能就只有他能这幺叫王子了。“这幺多年了,你还是那幺优秀,从来都没有改变。”老人的身形佝偻,擡头看着阿瑞斯的眼睛充满着慈祥,曾经还能擡手抚慰一下少年的肩膀,如今已然高大,连擡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杜克公爵”,阿瑞斯语气尊敬的叫了一声,擡手敬了他一杯,看着老人的身影已经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大大不同,心里感慨万千,“倒是您,现在的样子和我记忆里的大大不同了。”
“哈哈哈”老人释然的大笑,“是啊,人总会老去,。世界最后还是要交到你这样的年轻人身上。”他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隐晦的话语间勾勒出些许秘密的味道。
“借一步说话如何?让我们好好叙叙旧。”杜克公爵询问道。
阿瑞斯应许了他,跟他一同去到了城堡外的阳台,清爽的风吹散了宴会带来的燥热,心里的烦恼也能抛去些许,不再想她。
“您想说什幺?”他的语气没有之前那幺恭敬了,多年未见的人,不知会有怎样的变化,说到底,阿瑞斯没有那幺信任他了。
“你觉得现在的塞特兰斯帝国怎幺样?”老者拄着拐杖,从大理石堆砌的围栏间俯视着纸醉金迷的场景。“你觉得它在变吗?”他转头注视着阿瑞斯,如此的神情让阿瑞斯想起了少时杜克传授他知识的身影。
阿瑞斯沉默了。何为变?如今塞特兰斯帝国的领土不断扩张,属下们骁勇善战,忠心耿耿,完成了费多查要求的一个又一个伟业,国家内没有内乱,人民都崇拜着国王。这样的国家是在变好的吗?
他发现他无法承认这件事,经历了那幺多次战争,仅仅依靠对父亲的忠心与爱远远不可能支撑他走到现在。他还记得,他骑着战马,在附近难民村休整时,阿瑞斯总能看到附近游走的难民,他们的目光没有光亮,像是一块块会移动的尸体,徒有皮囊内里腐败不堪,他们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他很恐惧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人,越是劈砍更多的敌人,他越是不明白打战的意义是什幺。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说,那传闻的宝藏,真的会如父亲所说的那幺美好吗?他在一次次的挥砍中,也变成了尸体,血和肉在平民的呻吟和敌人的求饶里,一次次消失殆尽。
他此次回来,也是为了寻找答案的。阿瑞斯难得脸上有着迷茫:“我不知道。”
他没在父亲身上找到答案。此刻的他回到了少时追着杜克求知的少年,他希望杜克能解决他心中的困惑。长者沉默良久,转身面向他:“孩子,你看今夜的星空多美。我已经老了,就像这流星一样,曾经光芒万丈,如今只剩下了丑陋的陨石。而满天繁星终究永远闪烁着,伟大的费多查国王犹如月亮,众星捧月。”他停顿了些许,擡头示意阿瑞斯看向天空的月亮,满月当空,周围流转着银亮,犹如夜空里的太阳。
“但治理国家从来要的不是永恒的月亮。尸横遍野的战场,饿殍千里的难民,常年战争,只有贵族们是欣喜安逸的。”杜克平静的描述却震耳欲聋。
“然而,这伟大的国王,永远屹立不倒。甚至……”他隐晦地透露,“甚至想冲破自然的禁忌。”
“但是你看!”杜克激动地指示阿瑞斯看向天空。他惊讶地发现原本圆满的月亮,正在被黑暗逐渐蚕食,今夜竟是月全食的日子。
“月亮再永恒也会消失,终会有一轮新月的出现。”两人细细观察着夜空的变化,黑暗正在一点点占据着明亮的月亮,或许这个时间需要很久,但是终会完全熄灭月光,换取一轮新的明月。
阿瑞斯惊讶于杜克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显然杜克想协助自己完成重新建国的伟业。可自己本身就是国王的独子,总有一天自己会继承王位。杜克公爵为什幺会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王位呢?“永恒?突破自然的禁忌?这是在指什幺?”如此疑点重重,让阿瑞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只是稀有的自然变化现象罢了,费多查国王依旧是我最尊敬的君主。”阿瑞斯没有附和杜克,他不介意在跟他打打太极。
“哈哈哈哈哈哈!”杜克公爵突然拍着他的肩膀宽慰地大笑了起来,“孩子,你成长了!我真的很高兴!”他满是自豪地看着阿瑞斯。
“还是不说这些了。”话题没有深入了。
“多认识一下你的新母亲吧,那个被你父亲折磨的可怜女人,她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到时候新月究竟会不会出现,你自然就明白了。”疑云重重的局面中,杜克抛下了一枚引子。
沈星月!?这个毫无相干的女人,竟是杜克口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