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对十九的戏弄,算是在七爷这儿开了个好头。七爷只道这新来的耳目清明,捡几句话听了去,便能明白意思,是个省心的主儿。
三二从小让继母打骂欺负惯了,旁的不会,这不挨打的法子绝对门清儿。
那胖脸的十六也是个精明人,在看出三二也是聪明人后,便有意结交。于是这第一天讲规矩,自然知无不言,讲的清清楚楚。
……
三二涨红了脸,问道:“所以这院儿里所有的男奴都要戴这把儿笼?”
“也不是,若你是个阉了的,那便省了……”十六翘着腿,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难不成是因为……是这府里女子当家,便要欺辱咱们?”三二瞪着眼,只觉得不可理喻。
“哈!幸亏是个丫头当家!若主人是个大老爷,那不都把咱阉了?”十六放下腿,直起身,认真讲道“你想,这宫里为何都是阉人?那不是因为皇上怕媳妇儿让旁人给日了,生下孽种,难不成还把江山传他?……正是因为是个小姐,她自己平日要干谁、要生谁的种,她自己说了算,所以噻,才能缓咱们奴才一招,况且她若是看上哪个奴想耍耍,也不想扒了裤子,啥也没有,扫兴哦……”
三二听罢无话可说,只是皱着眉头。
“嗨,兄弟,莫要紧张,咱这笼儿是七爷管着,虽说不能放咱痛快,却也不会为难咱们……”说着十六又翘起了腿,懒靠在椅背上,从袖里变出一把瓜子。
“接着跟你讲啊,咱这儿奴院儿,你便当是个学堂,学规矩、受罚,都在这儿……完事儿呢,送去内外府,咱这种一般都是外府,主子一律见不着,到时候给你定个什幺职,便是每日做工……到时候,会有新的管教公公……你刚来,头一遭需在这儿整半年……当然,还得回来,每年里轮日子……我便是回来第二趟了,平常在外府,我是管护车辆轿撵的,算是顶好的活儿……好的无聊……还有啊……”
这十六磕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讲的虽是全须全尾,只不过絮絮叨叨,三二也听不进去。他只是愣着神,好似是想着院里受罚的十九,又好似想着自己即将被箍上的腿间兄弟,一面应付着十六。
“十六兄弟,请问……”三二索性自己发问了。
“怎幺?”
“你刚才说,咱奴院儿分男女?”
“好小子!”十六来了精神儿“那自是分男女,那女奴院儿,比咱这儿还大些……我在外府当值的时候,悄悄搭上一个……不过没多少日子,便寻不见她,怕是死了……”
“死了?”
“除非是有了造化,去了内院。不然,被赶出去,这世道,左右不是个死。再不就是让罚了,收拾屎尿之类,这可是连山的府邸,数不清的人哟,里外还是个死……”十六笑了笑,看着憨直可爱,令人亲近。
三二听罢便又沉默,不知是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还是想到了过世的父母兄长,或是想到了那沦落街头的继母,不知她以后如何糊口度日……
“三二兄弟,说起姑娘……”十六盯着三二笑道“你长得俏哦,你家人也没说把你当女子卖来?兴许还多得些银子哩……”
“兄弟说笑……”
“说什幺笑,我真觉兄弟貌美,若你能选入内府!勿相忘!勿相忘!”十六说着,还抱了拳。
三二听罢,便对“选入内府”留了心,沉思片刻,问道:“十六兄弟,咱这如何能选入内府?”
“那得是咱七爷擡举你,若是内府得了用人的空,奴院儿的管教公公们,便能按着内府的要求推举人,推上去,还得内府里能说话的公子,愿意留你。”
“咱七爷原先推的都是些怎样的弟兄?”三二单刀直入,直切问题要害。
“嗨,推的自然是内府要求的人,要是七爷他光按自己的喜好推人,结果到了内府再让刷下来,那不大家脸上都难看?”十六想了想,又说道“要是符合条件的人多,大差不差,那七爷自是选喜欢的,七爷喜欢什幺人?……嗯……那自是喜欢听话懂事儿的,还得是通人性、懂恩情,他今日推你,肯定也指着你,以后擡他……这世道,大伙儿不都是先图个吃饭,在图个安心?是也不是?”
“兄弟说的是,说的是。”三二赶忙附和,又问道:“那内府常需要什幺人?”
“前些日子,小姐赶出来一对儿暖脚的奴才,这就要补这个缺儿,满府里都没有,最后是找牙婆现买的奴才……”
“什幺奴才满府都没有?”三二难以置信,瞪大了眼镜。
“需是孪生兄弟……要光是这一点,咱府里还是有的”十六看着惊诧的三二,说话越发卖弄起来“更得是……年小体热,还得是……貌美如花~”
“买来了?”
“那自是买来了,咱小姐的势力,什幺人买不来?……赐了雅号,一个叫‘玉簪’一个叫‘梧枝’,两人都是大公公亲自带……”
三二思绪翻飞,他之前的人生里从未遭遇过这些事儿,更没有思考过这些事儿。
“那……通常情况呢?内府……会要什幺人?”三二抓紧了问,只怕日后不像现在,没机会再遇到一位能知无不言,又无所不知的前辈了。
“通常啊……通常没有给小姐要人的,小姐眼里光内府那些人都瞧不过来,通常就是内府那些个有势的,给自己的一摊事儿,填选人力……分地儿,也分事儿……内府大啊,每个宫室是不是得人管?便需要些侍候、打扫的,这是分地儿……事儿呢,就说小姐洗澡,是不是得人伺候?不过听说伺候小姐梳洗的都是丫头……”十六转了转脖子,似是讲的累了“你啊,刚来,别想那幺远的,顾好当下吧,不然……”十六擡眼看向外面,十九受罚的方向。
聊着聊着,日渐西垂,七爷从堂内踱步而出,睡眼惺忪,招呼人给三二清洁妥了,便亲手挑了大小合适的把儿笼套进了三二胯下,收了钥匙。
三二自此便算入了府,日子就这幺一天天过去。
往后的日子,三二便留心讨好七爷,虽说每次七爷脸上都带着阴沉,永远一副严肃嘴脸,似乎总在生气。
不过三二并不在意,他之前的人生,便是在继母的类似嘴脸下度过的,所以他不在乎别人脸上如何,他只知道自己这幺做,对方心里总是美的。
证据就是,若是他讨好了,该打的便不打了,该罚的便不罚了,若有好吃食,便吃的到。
若是他没讨好,虽说对方也是那副生气面孔,看似没什幺两样,但根本却不同,该打便打,该罚便罚,该饿便饿。这些三二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