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王府家宴

“叮咛”一声,琴声悠悠飘散,伴着皓月当空,十数名头戴白纱的舞女缓缓步入麓王府的内院,花瓣散落于空,花香亦是伴着美酒佳酿让人沉醉于心。

那十数位舞女皆是气质绝伦,好似初绽的花蕾让人心动,漫天花雨中,每一位都迈着轻盈优美的步伐翩翩起舞,飘忽若仙,而到得琴声升调高潮处,舞女自中心散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这舞女环绕的正中,还藏着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

这少女安坐于古琴之前,纤指轻拨便是高山流水之音,美目流盼,更是让在场宾客心潮澎湃……

琴音终了,整个院中掌声不断,惊赞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好一首《阳春白雪》,云些姑娘的琴声当真是出神入化!”

“云些姑娘不愧是广云楼的曲艺大家,东山,你可是有福了!”听着众人对那白衣少女的夸赞,位居这家宴首席的吕松却是不禁有些愧疚,云些与他虽只一面之缘,但记忆中的她却是一位为琴而痴,不愿陷于风尘的可怜女子,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曾许诺为她赎身。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的云些也已成了徐东山的房中人,今日世子萧琅举办家宴,便特意叫了她来献艺一曲,众人虽是以礼相待,可这般身份,却也着实让人唏嘘。

“来,近日来诸君俗物繁多,今日难得有暇,切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美酒佳人,吕兄、东山、季先生,今日我等喝个痛快。”此番宴饮虽称“家宴”,可萧琅身侧伴着的除了岳青烟外,便只有二王子萧玠,反倒是即日便要领兵出征的吕松位居首席,季星奎与吕松相对而座,而徐东山以及京虎营的几名将领则分居末席,由此看来,吕松如今也已成了新贵之人,甚得萧琅器重。

“吕将军,过两日便要赶赴宁州,沙场险恶,那宁王更是奸猾之人,还望将军沉着进军,凡事谋定而后动。”一番饮罢,季星奎却是再度举杯敬向吕松。

“多谢先生提醒,吕松铭记于心。”

“咳咳,吕兄,徐某也敬你一杯,咱们也算是从平山县、冀州城历经过生死的,有道是……”

“吕松,早些年也是我少不更事,多有得罪之处,说到底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今日喝过酒,往后便化干戈为玉帛……”

有道是落魄无人问,辉煌万人捧,即便是一贯看吕松不顺眼的徐东山、萧玠二人此时也已被萧琅的授意下主动示好,吕松此时也已不再是率性而为的热血少年,朝中麓王得势,萧琅亲自上书为他吕家平反,并亲自主持修缮了吕府,此番恩德他自然深感于心,眼下自不会主动惹事,当即也起身与这二人遥相敬酒,然则虽是一饮而尽,可自始至终却是未发一言。

萧玠与徐东山面色一觑,心中更是不喜,可今日萧琅将吕松列入首席,他二人自也不会当场发作,只得悻悻收起酒杯各自饮下。

“哈哈,说起出征之事,我今日倒是得了消息,冀州方面来信,易云霜先是探问了天子病况,托人带上了一箱上好的辽东山参,而后又应下出兵齐州之事,想来由冀州军出马,那齐州小儿定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季星奎见气氛紧张,当下便另寻话头,如今虽是战乱四起,可麓王毕竟已是正统太子,易云霜能上表效忠,自然也算一大助力。

“哈哈,季先生,咱们可是说好的今日家宴不谈国事的,”萧琅闻言也是一脸喜色,当下举杯打趣道:“不过说到这镇北侯,萧琅还是十余年前见过一面,当年她还只是跟在易老侯爷身边的小丫头,小小年纪便也喜欢舞刀弄枪,却不想一晃多年,竟成了能征善战不让须眉的『北地霜花』了。”

“大哥,我可还听说这位镇北侯还是为绝色佳人,什么时候等她来了燕京,大哥也带我长长见识。”萧玠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一时间又让场面有些尴尬,萧玠名声自不必说,那镇北侯易云霜如今手握重兵,麓王一脉想拉拢都来不及,更遑论让萧玠去掺和其中。

“说到这『北地霜花』,还得是吕兄更为熟悉,是了,吕兄与那易云霜也算年岁相仿,又都未曾婚配,若是吕兄有意……”

“吕兄弟的姻缘,你瞎掺和什么!”

萧琅借着几分酒意正要拿吕松与易云霜打趣,却不料话音未落,院中突然响起一声悦耳清音,吕松与萧琅俱是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却见着多日未见的岳青烟正自院外走来。

岳青烟一身华服宫装,头上梳着高雅的妇人发髻,气质较之当日更显几分端庄大气,再看她面色红润,气色从容,身段更是丰腴了几分,吕松心中又是一阵唏嘘,佳人已是麓王府的世子妃,瞧她模样,倒也算得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然而岳青烟虽是语声清亮似有责备之意,可行至众人跟前时却又笑容亲和,各自行了一礼后又朝着吕松笑道:“吕兄弟,你瞧我把谁带来了。”岳青烟巧笑嫣然,称呼也自让日的“吕公子”随着萧琅换作了“吕兄弟”,吕松顺着她的侧身别过眼去,却是一道让他甚是熟悉却又倍感陌生的身影。

“苦……苦儿?”

家宴之前,萧琅便有意让吕松携着苦儿一并前来,但吕松却觉着麓王府人情复杂便只让苦儿留在家里,却不想岳青烟却是亲自将她给请了过来。

非但请了过来,甚至还给她从里到外精心装扮了一遍。

苦儿眉眼舒展,模样气质本就灵动讨喜,可自小便随着吕松浪荡江湖,待拜师念隐门后也一直隐居深山,自然不会这官家小姐的梳妆打扮,而岳青烟却是玲珑心思,只与苦儿说起如今吕府重开,“少爷”吕松以后便是“老爷”吕松,那苦儿的身份,自然不能再是那个粗布麻衣的小丫头了。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少爷!”见吕松看她看得入迷,苦儿心中不由对岳家小姐的话更为信服,心中暗喜之余渐又生出几分娇羞,女为悦己者容,她与吕松自小形同一体,虽是“少爷”、“丫头”的称呼,可又如何不对这如兄如父的少年心生爱慕。

“哈哈,苦儿姑娘天生丽质,又有夫人尽心打扮,瞧把咱们吕兄弟都看得傻眼了!”

“吕兄弟好福气啊,有如此美婢相伴,当真是羡煞我等。”

“诶,二弟有所不知,这位苦儿姑娘与吕兄弟原本不是主仆,只是游历江湖时以『主仆』称呼而已,苦儿姑娘出身念隐门下,与吕兄弟本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见萧琅萧玠一唱一和地说起他与苦儿之事,吕松当下自是满脸尴尬,他与苦儿却是亲如兄妹,可毕竟男女有别,昔日在草原之时,千机无尘便与他说起过如何对待苦儿,那会儿他甚至还觉着苦儿年岁尚小,不该如此急切,可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苦儿便已成了一束含苞待放的花蕊。

他扭头看向苦儿,却见她一脸娇羞地低着头,紧跟在岳青烟的身后,小手不住地搓弄着那身还不太适应的华衣衣角,掐在此时,苦儿也是心有灵犀地昂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旋即又飞也似地互相躲闪。

“苦儿天真烂漫,早把我当做这世上最亲之人,我若负她,岂非猪狗不如?”吕松心思渐明,他本是苦难之人,靠着与苦儿相依为命才撑到今日,垂怜天幸,几番奇遇之下让他一跃而起,到如今有了荣华富贵,他又岂能做那薄情寡义之人。

“吕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若是喜欢,咱们就皆大欢喜,你若是不喜欢,哼,我便收了苦儿做义妹,这京中俊秀男儿多的是,你这个『少爷』不管,我这个『义姐』可要替她张罗着,定要为她寻个好人家。”

“岳姐姐,你说什么呢!”苦儿这时哪还坐得住,脸色犹如熟透了的柿子,轻轻挪开脚步,似是不愿继续跟在岳青烟的身后,可放眼整个王府后院,除了吕松和岳青烟,她却一个都不认识。

“苦儿!”正当她犯难之时,吕松却是忽的出声,苦儿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望向吕松,却见着吕松也正满眼柔情地望着自己,这一回,她二人都未躲避,只这一眼的功夫,她心中的焦虑与疑惑便尽数消除,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即便是如今发达了,他也是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少爷。

“坐这边吧!”吕松走上前去,轻轻拉住苦儿的纤细手臂,很快便引着她坐入自己坐席之侧,而后便又朝着萧琅拱了拱手,谈笑道:“世子,岳……夫人,吕松与苦儿自小同命,无论如何都不会慢待于她,至于……至于其他名分之事,须得,须得吕家乃至念隐门的长辈商议再行定夺,这个,就容吕松改日再禀吧。”萧琅闻得此言,当下得意大笑道:“哈哈,你既有如此考虑,想来也是有了主意,也罢,今日便先放过你,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得罚酒三杯!”

“是极,良辰美景,才子佳人,正是人生欢喜时,合该畅饮,畅饮呐!”

“来人,上酒!”

“且慢!”

说到“上酒”之时,萧玠却是突然起身唤住小厮,而后又朝众人摆了摆手:“大哥,小弟前些日子得了一批好酒,唤作『忘忧』,今日在座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小弟也不藏私,便将这『忘忧』献上,与诸君同饮。”

“哈哈,难得二弟如此豪气,大哥我记下了,”萧琅闻言更是一喜,随即便又朝众人笑道:“我这位兄弟别的不敢说,若论酒色之道,这天下怕是没几人能望其项背,他说是好酒,那一定喝得痛快!”

“既如此,今日,咱们便不客气了!”

“来人,上酒!”

……

一排封坛美酒列入席中,自有王府下人为诸位宾客拆封倒酒,只听得“咚咚”几声拆封轻响,一阵浓郁酒香便自酒坛散出,霎时间整间小院都已变得清香扑鼻,即便是不擅饮酒的岳青烟、苦儿等女眷亦是面露沉醉,心生向往。

“果然是好酒,快,快满上!”

十余只酒盅先后举起,众人只说了些最简单不过的祝酒词,而后便各自畅饮,待得一口饮尽,众人更是满脸欣喜:“此酒清香扑鼻,既有甘怡之入口,又有辛辣之回味,当真是好酒。”

“快,再满上,能得如此佳酿,怕是日后再喝不下那些个凡俗马尿了。”

“二弟,果真是好酒,今日定要畅饮,不醉不归!”美酒入口,即便是平日里谈吐不凡的萧琅也已有了几分醉意,位居末席的一众武将更是话音不断,似是将这麓王府的家宴当作军中闲暇时的斗酒作乐,一个个尽数没了规矩……

“我等追随世子殿下,实乃人生之大智也!”

“待他日麓王登基,世子便是太子,日后我等更要追随太子殿下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名堂来……”

美酒虽好,但一番畅饮之下自然也能让人口出妄语,在场众人唯有坐在萧琅身侧的岳青烟并未饮酒,但见得席上言语越发狂悖不堪,她立时收起脸上笑意,转头望向身侧的萧琅,心中更是焦急。

她自与萧琅相知相识起,便从未见他有如此失态之举,今日如此,除了美酒佳酿的缘故,想来也有这些时日劳碌于皇家之事的缘故,皇城大乱,公主陨逝,麓王却意外成了得利之人,如此一来,麓王府上下既要维系天子与百官情分,又要忙于朝政肃清叛党,且不说吕松、季星奎等人身负要职,即便是平日里不学无术的萧玠与徐东山,这些日子也跟在萧琅左右不曾歇息,到如今大事将定,萧琅才敢开这一回家宴,倒也算是犒劳他麓王一脉的心腹之臣罢。

只是此等时节,绝不可让人捉住把柄。

想通此理,岳青烟赶忙朝着座下小厮使了个眼色,叫他将剩余美酒原封放回,而后又朝着萧琅言道:“世子,美酒饮罢,今日也算尽兴,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便叫大家回去歇息吧。”

“就……就没了?”萧琅浑浑噩噩地左右张望,还未来得及看清角落里下人们的封酒动作,却是被岳青烟一把扳过脸来,见着岳青烟脸上隐有愠怒之色,萧琅顿时有了几分清醒,耳边再听得不远处那些个狂悖之语,萧琅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咳咳,诸位,我家娘子说得是,今日也不早了,明日也都还有差事要办,不如就此散去,咱们改日再聚。”

众人闻言自不敢多言,当下起身纷纷告辞,而吕松正要领着苦儿告辞时,岳青烟却是一把抢过话头:“吕兄弟不如便歇在这儿罢,吕府路途遥远,你又喝得多了些,身边还带着苦儿多有不便,不如便歇在府里,待明日再走不迟。”吕松本想拒绝,可猛一抬头时顿觉脑中一片混沌,想是那酒劲上来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又想起岳青烟提到的带着苦儿确实多有不便,心中稍一合计便答应下来:“如此,便有劳了。”

一众宾客散罢,除了吕松与苦儿被安置在王府外,萧玠与徐东山二人自不用说各自回房,然则有道是保暖思淫欲,二人本就是风流阵中的急先锋,如今酒足饭饱,自然不愿就此睡下。

“云些姑娘,你这小手可真真是嫩滑无比,那句词怎么说来着,对对对,凝脂如玉,说得便是这般。”萧玠与徐东山二人同行,一路上便对着跟在徐东山身后的云些打量,待得心头火起,竟是忍不住伸手去牵扯云些手臂。

“呀!”云些猝然一惊,忙不迭地向后退了几步,直缩在徐东山身侧瑟瑟发抖,她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如今连个身份都没有,说话行事自然全得听徐东山吩咐。

“哈哈,二公子看上她了?”然而云些哪里能想到,徐东山竟是丝毫不在乎萧玠的孟浪之举,反倒是将自己一把抱起,而后径直推向萧玠:“若是喜欢,就叫她今晚陪二公子快活快活!”

然而萧玠却也并未昏头,要知道如今的王府可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要是让人知道他今夜与门客妾室不轨,就算有萧琅求情,麓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麓王府如今身处激流,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大手一挥:“东山兄弟的好意心领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东山兄弟便自个儿享用吧。”简短道别后,二人各自分开,徐东山回的是离吕松不远处的客房,而萧玠则是向自家内宅院子走去,才一入院门,便瞧着隔壁萧琅的院子仍旧灯火敞亮,一想到今日兄长还夸他献酒有功,萧玠心里自然也是高兴,这“忘忧酒”本是他手下定州五虎所献,没想到今日宴饮倒是立了一功,欣喜之余,萧玠却不打算就此回屋,反而向着隔壁窜了进去。

“二公子,诶,您不能进,二公子!”

屋外侍女一阵阻拦,可萧玠是何等人物,向来不将奴仆放在眼中,快步向前,径直推开了萧琅的居所。

“呀!”

才一推门,萧玠便呆立原地,他一时酒兴上涌,竟是忘了多年未见的兄长如今也已是有家室的男人,他的寝居里,自然还有一位端庄贤惠的嫂嫂在悉心照料。

此刻的岳青烟刚刚搀扶萧琅回屋,见萧琅今夜醉得不轻难免有些怨怼,可毕竟是要相濡以沫的枕边人,轻啐了两声便温柔地将他安置在床,而后又叫来丫鬟服侍自己梳洗沐浴,正要宽衣之时,却不想被萧玠闯了进来。

“那个,大嫂,我……我……”萧玠有些仓皇,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岳青烟身上单薄的内衫,可他虽是好色纨绔,但在有麓王和内兄的王府里却也十分规矩,见得如此模样,他慌忙别过头去,目光朝着远处正酣睡着的萧琅,面色更加尴尬。

“原来是二叔来了,”

可岳青烟到底也曾是江北岳家的家主,虽是如今嫁入王府,可遇到这等小事倒也不至于乱了分寸,她轻微扫了一眼自身穿着,虽不得体但也不算见不得人,隐约间也猜到萧玠与萧琅兄弟情深,这会儿想是喝多了酒要来与他叙话的,当下也不忸怩作态,只轻轻合了合外衣衣扣,这便朝萧玠笑道:“二叔勿怪,世子喝得有些醉了,今夜便让他好生歇息吧,待得明日得空,我叫他去寻二叔说话。”

“好,好!”萧玠连声应下,随即便要退走,可就是这一进一出的功夫,萧玠却是忽地有种惊喜之感。

他早听闻岳家嫂嫂窈窕端庄,无论容貌身段都是极品之姿,可他萧玠是何许人也,即便是适才抚琴善舞的云些也未曾叫他乱性,然而这位出身商贾的岳家嫂嫂好生厉害,顷刻间便将他的鲁莽行径化解,只这一笑一言,便已令他有些着迷。

“二叔?”岳青烟见他发怔,还道他是少年懵懂,当下也不见怪,只继续唤了一声。

萧玠猛然惊醒,赶忙朝岳青烟拱了一手:“是小弟唐突了,告辞。”萧玠原路折返,脚步却是意外有些沉重,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大嫂岳青烟那温婉怡人却又不怒自威的气势,这样一位端庄自强的女人,在床上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

“大哥这些年喜欢结交江湖中人,自己也变得随性了许多,也不知与这位岳家小姐如何相处,他们两交欢之时,又会耍出些什么花样?”直到梳洗上床,萧玠也未能就此释怀,正想着是否要招呼两个通房丫头来侍奉一二时,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躁动之声。

“二公子,夫……倾墨娘子回来啦!”

话分两头,

岳青烟着人为苦儿安置的客房虽是与吕松处不远,但苦儿习惯了照料吕松起居,见得吕松今日喝得不少,非嚷着要等少爷睡了才肯回房,麓王府的下人们倒也识趣,索性便留他主仆二人在房间不去打扰。

“少爷也真是的,那酒难道是天上的琼浆玉液?非得喝这么多。”苦儿一边扶他坐下,一边又为他端来热茶,而后又忙碌起床铺被子等一应琐事,才不到片刻便将这屋子收拾得跟念隐山下的小木屋一般妥帖,这才安心坐下,可看到吕松此时目光迷离,神色困顿,嘴里难免要嘀咕两句。

“嘿,你懂什么,少爷我现在可是酒量见长,在冀州,和兄弟们喝酒都是端着碗喝的,哪里,哪里喝得多了,分明是这酒……”吕松平日里谦恭严谨,可唯独在苦儿面前毫无顾忌:“这酒确实是好酒,比起在漠北时喝的那些,实在是好太多了。”

苦儿双唇微抿,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温柔:“少爷,漠北这一路,一定很艰难吧。”

“是啊,”吕松借着酒意慢慢敞开话匣:“不过也让我看懂了很多道理。”

“哦?”苦儿将手撑在桌面上,两只手掌拖着她的小脑袋,她自小便喜欢这般听少爷讲故事,即便是那些被女人家嗤之以鼻的大道理,她也喜欢。

“例如,咱们人活一世,究竟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

“十年前,我背着你一路坎坷,每天吃不饱睡不好,可也在努力的活着,那时候就在想啊,要是这辈子能跟你在一块儿,每天吃好睡好,那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这……难道不好吗?”苦儿闻言先是一喜,而后便隐隐猜到少爷接下来的说辞,心下莫名惶恐起来,似乎是在担心少爷说出更好的日子。

“当然好了,”吕松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仿佛十年前那个将她守在身后的小男孩,苦儿眼中露出一抹憧憬,只觉得要是少爷一直如此待她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但吕松终究不是十年前的懵懂男孩了,如今的他见识过人情冷暖,见识过边关沙场,更是见识过皇权争夺,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心境。

吕松继续言道:“还记得东平府天灾之时的难民吗?沿路枯骨,饿殍千里,易子而食,如今想来都还历历在目,同样,在北境,一旦外族入侵,轻则烧杀抢掠,重则屠城灭族,若是没有像老镇北侯那样的人物驻守冀州,怕是整个冀州百姓都已十不存一。”

“既如此,便该有人来守护他们,曾经的我只能护着你,但现在,我还要护着他们。”

“少爷,是要做镇北侯一样的大将军吗?”苦儿眨了眨眼,似乎听出了他的话音。

然而吕松却依旧摇头:“是也不是,领军为将终究只能庇护一方,而若真要为天下百姓计,却要休养生息,发展商贾,当年南明中兴之时,启皇帝便借着烟波楼的助力,大肆发展商贸,通海扩市,以至江南如今富庶远胜江北,只可惜启皇帝后人目光短浅,烟波楼又凭空消失,中兴之势亦不过是昙花一现。”

“那少爷,是想做烟波楼主那样的人吗?”

吕松再次摇头:“我才疏学浅,岂可比肩那等神仙人物,但我观麓王与萧琅父子素来庸实,亦有爱民惜民之心,现下麓王已为太子,若能助其稳固皇位,或许……”

“难怪少爷现在与世子关系如此之好,”苦儿轻笑一声,随即又打趣道:“就连岳家姐姐的事儿都不计较了。”

“哎,”说到岳青烟,吕松也只得缓缓摇头:“终究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处寄托罢了。”说到此处,吕松又朝着苦儿多看了一眼,瞧着她在青灯之下双手托腮的娇憨模样,心中微微一动,随口道:“傻丫头,我肩膀忽然有些发酸,你来帮我捏捏吧。”

“啊?”苦儿闻言顿时面色一紧,连忙起身至吕松身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肩颈一带按压:“难道是在冀州留下的伤?”

吕松也不答话,只是反身盯着苦儿的俏脸看了又看,记忆中那张又瘦又土的小姑娘似乎越发模糊,取而代之的便是眼前亭亭玉立的柔美少女,吕松一时间不由看得痴了,就连苦儿的几经呼唤也未能将他唤过神来。

“少爷!”苦儿的声音越发娇媚,倒不是她刻意如此,只是被自家少爷如此打量,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去,娇滴滴地呼喊着她的少爷。

“苦儿,你好美。”吕松由衷赞许,一时间只觉体内热血上涌,一股难以言述的邪火自腹腔处燃起,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来,略显生疏的搭在苦儿的细腰上。

苦儿身形微颤,可脚步却并未挪动半分,她此时早已羞得不敢抬头,可面对少爷突然的孟浪之举,她却并未有何不妥,尤其是感受到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似乎隐隐有些颤抖,苦儿嘴角一弯,心中略一思忖便已有了决定,却见她缓缓抬起头来,双手主动环绕在吕松的脑后,将整个身子贴入吕松的胸怀之中。

“啊!少爷,怕,我怕!”十年之前的一个雨夜,雷鸣响彻夜空,被吓得全身发软的小苦儿一个劲地钻入吕松怀中,少年吕松亦是面色铁青,可面对怀中娇弱的丫头,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强撑着气力大声道:“不过是打雷而已,苦儿别怕,有少爷在!”

十年之后,苦儿再度将自己的身子贴在吕松的怀里,没有响彻天际的雷鸣,但一切却都是那般自然。

“苦儿!”吕松再度唤了一声,这一回,苦儿终是抬起了头,娇颜如花,美人如画,只一瞬间,吕松便已瞧得心都化了,直恨不得与她就此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也就是这一瞬间,吕松低下头来,厚实的大嘴印上了苦儿的樱唇,双唇相贴,一股从未有过的电流触感彻底将这对自小亡命天涯的眷侣牵连在了一起。

吕松从未与旁人亲吻,可机缘巧合之下却是见识过萧琅、徐东山的房事,何况他本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此般深情之下便也无师自通的伸出舌头,大舌甫一游出便已寻到苦儿的丁香小舌,吕松试探着搭了上去,牵连着那丁香小舌轻轻一舀……“唔……呀……”

苦儿哪经历过这些,原本以为两人双唇相贴已是极为大胆,却没想到自家少爷竟还要寻她那吃饭的舌头来逗弄,当下被吓得连连后退,再一回首时却见着两人已经离了好几步远,作恶的少爷仍在原地看着她痴痴发笑,直笑得她脸上又是一阵坨红。

“少……少爷,不早了,我,我回去了。”苦儿只道是少爷多喝了酒,手足无措的她也不敢久留,还不待少爷点头便擅自跑出了房门。

待得跑回自己房间,苦儿便一整个靠在门后不住喘息,脑中依稀还在回味适才亲吻的感觉,仿佛像是尝到了这世间最甜的蜜果,叫她那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春情。

“少爷他……他真要娶我吗?”头一回的,苦儿脑中闪过这等羞人念头,本想着与少爷浪迹江湖便好,可如今的少爷却做了大将军,岳小姐说,若她不抓紧,将来皇帝指不定为少爷赐上一门婚事,到时还不知有无她容身之地。

“可我只是个小丫头啊,”苦儿缓缓低头,她出身贫寒,那年要不是少爷出手相救,此刻还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就算活着,怕是也被卖到那烟花之地了罢……“岳小姐说我是伴着少爷长大的,是最贴心的人了,”想到这里,苦儿又释怀一笑,是啊,他家少爷的饮食口味、穿衣习惯她都了如指掌,同样的,她的口味和习惯,少爷也是一清二楚,他们是这世上最为熟悉的一对儿,谁也拆不开他们。

就此袒露心意的两人此刻共享着这一份美好,与苦儿那边的忐忑有所不同,吕松经历诸多,心境自然也要豁达许多,见苦儿就此溜走他也没去多说什么,只道是这小妮子面薄,何况此刻二人俱在麓王府里,若真发生些什么反倒惹人闲话,何况嫁娶之事礼俗繁多,他虽与苦儿亲密无间,但多少要考虑念隐门的意见。

“明日回府,便先与家中长辈说明此事,待得宁州之战事了,便去念隐门去寻老门主提亲,若是一切顺利,回京之后便可完婚。”吕松一面端起桌上茶盏轻轻饮罢,一面思忖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待得一切思虑妥当,脑中亦是有了几分困倦之意,当下也不多想,径直褪下外衣,就着麓王府客房里的芳香被褥倒床睡下。

然而才一倒床,吕松便觉着有些不对,他平日里警觉异常,睡梦之时但有风吹草动便能惊醒起来,彼时在漠北时便靠着他这份警觉多次摆脱敌人夜袭,可今日,他却觉着周身上下浑然没有任何精神,本该运转不断的内息此刻也已没了踪影。

“莫非是那酒的缘故?”

吕松脑中生出这一念感,可恰在此时,房门却是发出“吱吖”声响,吕松侧躺在床,眼角只能瞧见一双莲花式样的绣鞋轻声踏入,当下便出声问道:“苦儿?”

“吕……少爷,是我啊!”

语声轻柔,身形娇小,吕松强撑着力气摇了摇头,可视线依旧有些模糊,待他竭力睁开双眼时,那双莲花绣鞋也已走向他的大床附近,忽的一阵凉风自侧身传入,吕松赫然一惊,竟是自己的被褥被人掀开了一角。

“少爷,我……我好想你。”

吕松意识混沌,一时间只觉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还不待他细想,眼前的女子便已将衣物尽数褪下,霎时之间,一具滚烫鲜活的女人身体便已钻入被窝,毫无保留地与他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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