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
“听说她单枪匹马痛殴好几个混混、把对方全都送进了医院。”
“不止几个,我朋友说他亲眼看到陆陆续续抬出去十多个,警察都看傻了……”
围绕晓春“战绩”的传闻本周发酵得越来越离谱。
晓春把戴着护腕、缠着绷带的左手藏进口袋,试图混进抢晚饭的人群、挤进食堂,但是好几个认出她的男生夸张地让开一条路。
我也多少沾了点光,得以跟在晓春身后避开拥挤的人流。
等我们打完饭、脱离窗口前的排队长龙,后方的人群中伸出一只戴着护腕、贴着创可贴的右手、朝我们挥了挥。
人的手指相当精密脆弱,分成数节的指骨和掌骨远没有脑壳结实,在拳套的保护下才能全力打出重击。
晓春杀红了眼、当场一拳锤爆了小四眼的鼻梁骨,结果左手手腕扭伤、手指也皮开肉绽。
依彤受伤的原因则要平淡得多。
音乐和演奏是她的爱好、她的消遣、也是她排解烦闷调整心情的方式。
那个周末剩下的时间里,依彤几乎都在琴房和钢琴、吉他一起度过,直到发抖的食指被吉他弦拉了一道小口子。
准备包扎的时候,她才发现右手手指一伸直就牵着手腕疼痛。
我们的日常生活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动。
在木花岛之旅的尴尬一夜后,我和依彤一直小心地保持距离;现在只要晓春在场,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可以拉近了。
林颖儿正坐在依彤旁边,叽叽喳喳地和她聊着天。星期一再次看到她的时候,颖儿脸上身上完全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的痕迹。
色中饿鬼到底还是比不过一下午紧张学习后出笼的真正饿鬼。
平时跟着林颖儿的舔狗、盯着丁依彤的色胚现在都忙着排队打饭填饱肚皮,涌动的人群反而替我们挡住了多余的视线。
看到我端着两份盛满晚饭的托盘走过来,颖儿轻轻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晓春的左手,又看了看依彤的右手,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表情。
依彤那张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紧张和焦虑,眉毛蹙到了一起。
“我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下。依彤遇到了一些麻烦。”
听到颖儿“有事要商量”,我放下餐盘、和晓春同时瞪了她一眼,又在听到“依彤有麻烦”时一起移开了视线。
“直说吧。”
颖儿又叹了口气,脸色微微一红:“依彤的父母起了怀疑,觉得依彤可能喜欢女孩子。请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试图说服他们接受;两代人观念差距比较大,而且他们现在对我印象很不好。”
我不用追问也能猜测,如果不是依彤藏小电影小黄本的经验不足、被抓了个现行,就是她和颖儿这位好闺蜜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传到了丁市长夫妇耳朵里。
不过,这一点要稍后再考虑,因为林颖儿有意无意地漏掉了一个重要问题。
“依彤,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依彤的耳朵悄悄红了起来,平日里清冷高傲的眼神居然透出一种胆怯和犹豫,双手绞在一起,好像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也隐约想起来,林颖儿在喝醉之后曾经说漏嘴,提到依彤总是遭到性骚扰、才养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
颖儿摇了摇头,“总之需要你们帮个忙,先把她父母那边应付过去。”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假扮成依彤的男友?再来个假约会?我把头发剪短,再化化妆,穿得利落点就可以。”
晓春的反应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
听到这话,依彤稍稍低下头,脸上开始泛起红晕。
林颖儿却显得有些惊讶:“依彤的社交圈太小,突然冒出来一个没见过的男孩和她约会,很可能引起更多怀疑。如果依彤的父母发现她其实是在和一个女孩子约会,那就说什么也洗不清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依彤眼中流露出感激,原本绞在一起的双手也微微摊开,落在了颖儿的膝盖上,显出一种对闺蜜的高度信任和依赖。
然后,三名少女一起看向我。
包括我自己在内,学校里恐怕没有哪个男生能够拒绝和清雅高贵的丁依彤来一场约会,区别只是有些男生还能表现得人模人样、有些男生当场就决定不做人了。
不过,一想到林颖儿的黑心肠和黎晓春的铁拳头,我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和鼻子都还不需要来一场“完全修复”。
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如果晓春和依彤都同意,我可以帮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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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游客,你们好,我是导游姚伦,你们可以叫我小姚。团体通道走这边,今天由我带领两位进行这次神秘屋探险。”
周日上午,出现在导游小姚面前的是一对拿着情侣票的年轻男女。
两人都是高中生年龄、比小姚年轻不了几岁,让小姚不禁怀念自己刚刚结束的学生时代。
女孩束着马尾、穿着黑色的条纹薄毛衣和浅蓝色半身牛仔裙,一双深灰色的丝袜裹着她裙下露出的修长双腿。
不管是少女的完美身材、精致五官还是那份冰山美人的气质,都让小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不由自主地想象她长开以后会成为怎样的绝世美人。
男孩一身休闲装,收拾得干净利落。
如果单拎出来,算得上一个好小伙,但站在冰山美人身边就显得普普通通了。
不过,他的态度却很自然,不像一般高中男生初次约会那样紧张羞涩。
如果有机会,小姚肯定会再多欣赏欣赏眼前的美女,但他眼下还有工作要完成。
“两位是第一次来温氏神秘屋吗?”
“我们是第一次来。能请你讲讲这里的历史吗?看起来像是以前有钱人家的豪宅,有些年代了。”
男孩扫视了一圈,先开了口,看起来有点不敢相信这座带花园的豪宅居然会号称“神秘屋”。
“少侠好眼力,这里在上世纪初确实是一位军火商建造的别墅。军火商正值壮年突然暴病身亡,遗孀温女士找风水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她丈夫卖出去的枪炮杀了太多人,导致冤魂索命、折损阳寿。这温女士也是位奇人,一边散财广结善缘,一边钻研中西术数、将自家别墅扩建成一座迷宫,令冤魂恶鬼不得其门而入,勉强进入的也被困入法阵不得脱身,温女士得以寿终正寝。温女士去世后,别墅虽年久失修,却在天灾人祸下屡次得以保全,直至近年翻修成旅游景点。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二位心无恶念,此处受困的鬼魂虽会闹出些动静,却不必担心它们害人。”
小姚熟练地背出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
女孩原本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男孩灵光一现,随即接上了小姚的话茬。
“那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呢?真的会被鬼缠上?”
小姚伸手指向二楼窗户之间突兀出现的一扇门,门槛上钉着一块小牌子“此路不通”。
“倒是不会冤魂缠身,但多半会像当年那群小将一样吃足苦头。这是老一辈人告诉我的故事,文革时候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将想把这里当成『四旧』给破了,结果闯进去打砸的小将有的撞开那扇门之后一脚踩空、从二楼摔进马厩肥料堆,有的掉进地板上突然打开的窗户、落入厨房冷灶、弄得灰头土脸,有的吓破了胆想要原路返回,却发现走廊换了方向、大门打开后只见一堵砖墙。等他们狼狈逃出别墅,发现少了一个小将,却没有人胆敢回去找,只能当成失踪结案,翻修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找到他。如果两位运气好,搞不好就能解开这个未解之谜哦。”
女孩睁大眼睛,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但开在半空中的门为导游的故事增添了好几分可信度。
“介绍就先到这里,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小姚做出“请”的手势。
男孩大着胆子走进别墅正门,女孩迈开一双长腿跟上,飞舞的裙角几乎让小姚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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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和晓春一起玩恐怖游戏、看僵尸电影的时候,我就很熟悉经典的吓人手法:昏暗的光线、斑驳的水泥墙、遮挡视线的障碍物、突然从拐角蹦出来的怪物。
不过,一个世纪前的温女士看样子并不想住在黑洞洞的毛坯房里。
一楼的大厅被阳光照得通透,奶油色的木纹墙面上挂着神秘屋的空拍照片和装帧精美的家谱图。
温暖的阳光让我仿佛看见了一把铺着软垫的躺椅、方便一位老太太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大厅里晒太阳。
依彤的脚步在我身后一段距离停住了,小姚则沿着地板上指示游览路线的箭头走向大厅一侧,示意我们跟上。
我和依彤看向小姚,发现箭头指向三扇门。
左侧和中间的门完全一样,右侧的门样式相同,但是大约只有一米四高。
“这扇小门后面是温女士的衣柜,利用了楼梯下面的空间。至于这扇门,”随着小姚拧动左边那扇门的门把手,一堵墙出现在我们眼前,“就是拿来骗鬼的。”
我不禁笑出声,依彤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小姚露出满意的表情,打开正中间的门,后面出现了一道走廊。
前方隐约传来谈笑声,大概是前一位导游带领的另一批游客。
“接下来我们往这边走。上台阶时请务必小心,温女士腿脚不好,所以每一级的高度和普通的台阶不一样。”
大厅的地势比走廊这边低一些,走廊入口处铺了一段矮矮的台阶。
台阶的尺寸好像故意要和我们作对,走两步就成了小碎步,想一步跨上去又太远。
小姚的脚步一点也没有慢下来、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我和依彤就只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走廊两侧的房间被当成储藏室使用,一侧堆满了样式古朴的桌椅、门扇和墙纸,另一侧则存放着木工工具。
“温女士在世的时候,这座别墅的扩建工程一直在进行,所以一楼存放了很多材料和设备,工匠们也都住在专门的房间。请看这把红木太师椅,靠背上五根钉子只敲进去四根半;她去世的时候,所有工作都和她的心跳同时停止了。”
在我专心致志听小姚解说的同时,依彤走到前方,发现了让她更感兴趣的事物:一道歪歪扭扭的楼梯在走廊侧面的一处小房间里螺旋上升,一直连接到天花板。
楼梯顶部同样钉着一块“此路不通”的小牌子。
这样一来,依彤的优雅身形就尽收我的眼底。
今天依彤的穿着打扮比上次来拳馆找我和晓春时保守很多,却尽显淑女风范。
毛衣、牛仔裙和丝袜给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增添了几分斯文的气质,让她的身上少了一些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多出了一份少女的清灵。
如果平时的依彤也能变得这样优雅大方就好了……刚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好像有人正在监视着自己,冰冷的海水开始漫过我的脖子。
一阵穿堂冷风吹过,我突然感觉脖子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反射性地开始四处查看,我发现走廊高处嵌着一张龇牙咧嘴的黄铜人脸。
“那是温女士从东南亚请来的咒物,用意是大鬼吓小鬼。”
看到我盯着人脸看,小姚出声提醒我,“请不要盯着看太久,免得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黄铜人脸张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嘴里隐藏的摄像头慢慢转动,目送着导游和这对“情侣”走上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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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
放学后出现在林颖儿面前的,是表情有些吓人的黎晓春。晓春提出,她准备盯梢小夏和依彤在周日的约会。
要找个同龄男性和依彤来一场假约会、应付丁市长夫妇的怀疑,林颖儿信不过任何一个舔狗,眼下能找的合适对象只有小夏。
身为小夏的正牌女友,晓春的激烈反应可想而知。
不过,虽然晓春感性上最后还是难以接受把自己的男友借给校内“女神榜”排行第一的大家闺秀,但她理性上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助朋友,只能勉强同意。
人都是复杂多面的。
晓春性格直爽、心里藏不住秘密,但这并不等于她是一头只会全速冲锋、把整间店的醋缸都打破的的蛮牛。
就算是打架,真正动手前都得好好动动脑子、观察地形、规划战术。
静下心来考虑一番之后,她决心向不久前才大吵一架、现在还常常针尖对麦芒的颖儿提出共同盯梢小夏的“渎圣联盟”。
晓春清楚得很,小夏身为一个正值青春期、身体素质良好的高中男生,性欲要是爆棚起来,足够撑得她的小腹一阵阵涨痛。
在晓春看来,虽然平时的小夏值得信任,但要是放任他和依彤接触,堆积的欲望早晚有溃堤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给他任何犯错的机会。
聊了几句之后,晓春发现颖儿也有类似的担心。
“那你有什么计划?”听完晓春的想法,林颖儿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笑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件让她感兴趣的新奇玩具。
“我们先把基本信息过一遍吧。他们订了情侣票,星期天要去一家『神秘屋』,上世纪有钱人造的老房子,近几年改成了鬼屋对外开放。”
为了确保小夏和依彤的约会不至于弄假成真,晓春做了不少准备。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建筑平面图、在颖儿面前的课桌上摊开。
平面图上用铅笔描着游览路线和许多扇形图标。
“我提前踩过点。那座鬼屋不是很吓人,就是怪,不协调。景点介绍说是军阀混战时期一个有钱的军火贩子暴毙了,遗孀找大师算了一卦、说是死于枪炮之下的冤魂上门索命。所以那老太太就不惜重金把房子布局修得特别复杂古怪,想把鬼都绕晕。游客是分组由导游带领的,普通票可能十几个人一组,情侣票就是两人一组。”
“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盯梢?跟在他们后面买票进去吗?”林颖儿机敏而狡黠的神情已经藏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晓春一下子得意了起来。
“我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全程监视他们。”
“怎么,你想学电影里的黑客那样黑进摄像头?”
晓春像炫耀战绩一样开心地挥着手。
“我踩完点之后就已经成功黑进去了,拿贴吧里大神公布的破解工具对付这种根本没有保密意识的地方,一只手就能搞定。他们连摄像头的默认账号密码都没有改动,网络设置也有漏洞。”
晓春得意洋洋,手指快速地沿着游览路线在图标之间移动,“从旁边的星巴克连上鬼屋提供的免费wifi,我花半小时就成功控制了里面的一部分摄像头,位置和监视范围都标在平面图上。要是看到小夏把持不住,我就给他们俩打个电话过去,『提醒』依彤一下,回去之后再好好教训小夏一顿。”
看着平面图上密集的摄像头,颖儿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然后凑到晓春耳边说了几句话。
晓春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攥起拳头,怀疑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这个问题。
这时,林颖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你黑进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奇怪的机关,比如偷拍摄像头?”
晓春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踩点的时候过了一遍,黑摄像头的时候又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摄像头的数量是多了点,但位置都在高处,不是偷拍的布局。我可以保证,如果我发现这种东西,就算暴露目标也一定会劝阻依彤、让她换个目的地。”
提到依彤时,晓春和颖儿对视了一眼,两名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少女之间居然生出了某种战友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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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楼上到二楼的楼梯设计得特别平缓,方便腿脚不好的女主人上楼。
普通的楼梯最多拐一次就能上到二楼,但我们脚下的漫长楼梯拐了整整四次。
这样的设计让楼道显得有些逼仄阴暗,采光的花窗也做成了蜘蛛网一样的图案,和温暖明亮的一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上楼梯的时候,依彤还是走在最后面,双手小心地压着裙子。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依彤上楼梯时走在前面的样子。
依彤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腰身纤细,双腿匀称而修长、有着一种饱满的肉感。
加厚保暖的深灰色丝袜盖住了细腻的肌肤,却进一步勾勒出她诱人的腿型。
如果站在楼下、看着穿裙子的依彤走上楼梯,那随着她迈步的动作,丰润的大腿也会若隐若现、更加吸引眼球。
我又试着想象了一下依彤和晓春一起仰躺在床上、两双傲人美腿并排伸直、脚尖绷紧的梦幻场面,随即感到鼻骨一阵幻痛,打消了我进一步的妄想。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这次出游表面上是一场约会,实际上应该和平时找杨宸出去玩差不多,如果能让依彤开心就更好了。
可我们在一楼只是东看西瞧,我和依彤到现在说的话还没有我和导游小姚说得多。
即使我知道依彤平日里就不怎么爱讲话,一直冷场也会非常尴尬。
直到我们走上最后一处楼梯平台,小姚也没说什么,楼梯间一时被沉默笼罩。
就在这时,我和依彤脚下的木板就发出一阵响亮的轧轧声,好像随时会裂开一样。
与此同时,好像弹珠掉在地上一样的乒乓声从天花板上传来,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会从老房子楼上传来的古怪声响。
我不禁屏住呼吸,却发现身后的依彤有些轻轻发抖,沉下肩膀,露出了几分怯意。
“别担心,有我在呢。”我小心翼翼地向依彤伸出手,想拉起她。但依彤做了几次深呼吸,摇了摇头,重新站得笔直。
“走吧。”
来到二楼,光线又重新变得明亮。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景象让人眼花缭乱。
像舞厅一样大的房间两侧树立着各式各样的彩色玻璃花窗和落地镜,房间里一时多出了几十个导游、依彤和小夏。
玻璃花窗用掐丝金属框架固定染上不同色彩的小块玻璃,组成了人像、风景和装饰画,还有各式驱邪避灾图样。
“别墅扩建过程中,温女士特别喜爱使用彩色玻璃花窗。当年彩绘玻璃工艺传入国内的时间还不长,建造时使用的大部分花窗都是上海生产的。她还喜欢落地镜;这座别墅里曾经有十三个卧室,当时每个卧室里都设置了一面。据说温女士每晚都会睡在不同的卧室里,好让鬼抓不到她。不过后来一部分卧室被移作他用,镜子全都被挪到了这里。”
听着导游的解说,我总算找出了一个可能让依彤感兴趣的话题。
“依彤,你参加巡演时去过欧洲吧?像这样的花窗一般用在什么场合?感觉国内用彩绘玻璃做屏风和门的情况比较常见,很少放在窗上。”
“教堂和宫殿,用来表现各类宗教故事和圣徒传记。彩绘玻璃在古代西欧是非常复杂昂贵的技艺,有些教堂花窗有十多米高、像巨幅壁画一样被教会和王公用于炫耀财富和影响力。现代大型公共建筑也会使用,主题一般比较世俗。我见过一次南丁格尔的画像。”
依彤睁大眼睛看着我,总算给出了一段比较长的回答。但她的目光随即越过肩膀投向我身后,声音有些变调:“镜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就出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停下脚步听小姚解说时,我们刚好沿着画在地上的箭头走到房间正中。
十几面围绕着我们的落地镜被调整成精妙的角度,让色彩缤纷的无限空间在镜中伸展开去。
现在,镜子里面有几十个导游、几十个依彤,还有几个衣着华贵却形容枯槁的老太太站在几十个我之间。
老太太对着我们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带着说不清的诡异。
恐惧感一下子冲上我的脑门。
就像坐在高速过弯的过山车上,我喘不过气来,视野急速收窄,身体好像被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说得简单点,就是吓得呆若木鸡。
我的肩膀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温凉感。
依彤呼吸急促,攀着我的手臂一阵一阵发抖,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几分苍白。
过了几秒钟,依彤才像触了电一样后退两步站稳,镜子里的老太太也消失不见了。
啪。小姚用力拍了拍手,让我们的注意力回到他那边。“别担心,她出不来。能看到她,你们运气不错。”
发现自己刚刚吓得紧紧抓住我,依彤居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开始泛红的脸侧向一边,小声地道了歉,我假装不在意,说了句“没事”。
实际上怎么可能不在意。
即使不允许身体接触,也有大把男生对陪着依彤出来玩的机会求之不得;要是有机会一亲芳泽、甚至看到依彤脸红的样子,任何男生都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只不过,我刚刚被镜子里上演的光学魔术吓得够呛,现在没办法心猿意马。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上还残留着一种异常柔软丰盈的美好感觉。
在接下来的一段游览过程中,依彤的话还是不多,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身边靠过来。
一想到这场约会的全程录像可能几小时后就摆在丁市长桌子上,我不敢造次,只能强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会儿对装饰华丽、带有樱花图案的卧室陈设点评几句,一会试着和小姚一唱一和地讲笑话、逗依彤开心,一会儿冒着冷汗强作镇定、看着瘦长鬼影从我们身边飘过。
********************
要是把现在的依彤画进一格漫画分镜,那依彤清丽端庄的脸一定已经从耳尖红到了下巴、头顶上腾腾地冒着蒸汽。
如果丁依彤能够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她很希望能像林颖儿那样,坦荡地面对自己的天赋和美丽、淡定应付一切不怀好意的想法和行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果做不到,那像黎晓春或童小熙那样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不坏,可以和许多朋友一起享受青春、表达心意、分享快乐与悲伤,不用担心无处不在的骚扰和窥视,也不用在意那些让她听话、优雅、做个淑女的教导;可是,自从依彤开始用高耸厚实的冰墙保护自己、对异性的厌恶和抗拒一点点加深,身边能和她正常交流的男性也越来越少。
唯一信得过的父亲又总是忙于公事,难得有机会关心她。
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看来,越是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越是激发他们肆虐的控制欲、让他们想要玷污依彤的纯洁和美好;既然难以用常规方式接近和追求依彤,那就偷窥、偷拍依彤的日常活动,在微博和学校贴吧里用异常污秽露骨的方式描述对依彤的隐秘欲望,甚至设法偷窃依彤的个人用品和贴身衣物。
而对于那些还对她抱持着哪怕一点尊重的男性来说,既然依彤讨厌男人,那就没必要去打扰她;将平日的交流局限在公事公办的范围内,像观赏一件用防弹玻璃保护起来的艺术珍品一样、站在警戒线后面欣赏那份无瑕的美丽,才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相处方式。
结果,当依彤暂时走出父母规划好的成长环境,尝试和一个她刚刚愿意信任的男孩模仿一场普通男女之间的约会,她居然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合适,只能用冰冷的面具拉开二人的距离。
鬼屋里的布置和机关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男孩才提出了一个和艺术品、历史有关的话题,将对话拉回了她更加熟悉的领域,稍微让她放下心来。
最放松的时刻也就是最容易被偷袭的时刻。
换了几周前的依彤,大概只会觉得好笑,自己被吓到的时候怎么可能抓着眼前的一个男生不放?
但直到镜子里的古怪老太太消失,依彤才意识到自己的指甲都快陷进了小夏的肩膀,饱满圆润的乳房正紧紧压在小夏的手臂上。
猛烈的羞耻感顿时在依彤的脑海里炸裂,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才站稳。
两人一分开,依彤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耳朵也变得通红发烫。
小夏好像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却试图故作平静、用闲话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个人就这样隐藏着各自的想法,在导游小姚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不久,三人眼前出现了一间温室。
这里原本应该是别墅阳台的一部分,后来用玻璃罩了起来。
漂亮的花卉和盆景中间有一小块空地、摆放着一把藤编摇椅。
神秘屋的女主人想必曾经一边躺在摇椅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欣赏着心爱的万紫千红。
温室的入口旁边却突兀地围起了一圈护栏。小夏好奇地走近查看,发现护栏中间是一扇开在地板上的玻璃窗,正下方看起来是厨房的一部分。
“猜猜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扇窗?”导游卖了个关子。
“监督厨师有没有偷懒?还是像让幽灵搞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地板?以前闯进来搞破坏的人从这个窗子掉下去了。会不会温女士算出了这件事、故意在这里设陷阱?我想不出来,依彤也来猜一猜?”
小夏一边和小姚聊得起劲,一边示意依彤也过来看一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依彤淡淡地回答。
“您猜对了。”
小姚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接下来我们就去看一个特别的房间,温女士在那里举行扶乩、降灵等各种仪式,向幽灵咨询,决定应该如何进行扩建工程。包括地上的窗子在内,许多特别的细节都是这样决定的。”
离开温室,依彤和小夏又跟着小姚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可是,转过一个拐角,小姚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
小夏往前走了几步,一脸疑惑。
跟上去之后,依彤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扇悬空的门、被一道防止游客误入的护栏挡着,正是在神秘屋外面看到的“此路不通”。
走出这扇门的人会直接从二楼掉下去,再往后也看不到其他出口。
“依彤,我们原路返回试试?估计他走了隐藏门或者密道。”小夏摇了摇头,想要走回头路,依彤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人在笑。”
小夏也停下来凝神静听,然后突然紧张起来:“我什么都没听到。不过我闻到炒菜的香气。这里的厨房应该没人在用吧。”
那笑声和谈话声依然在依彤的耳边时隐时现,但她却完全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现在轮到依彤寒毛直竖了。
如果依彤更熟悉小夏,就会知道小夏在家时有长时间戴着耳机听音乐打游戏的习惯,听力比起她这位天才钢琴少女自然差一截。
而两个人都没发现,小夏刚好站在一个隐藏的通风口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