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明知故问没有意思,所以你又何必问我意见?”我道:“现在告诉奶奶实话,你自己心里是舒坦了,不内疚了,一身轻松了,可是对奶奶有什么好处?即便老人家不生你的气,也难免又要开始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吧?催婚而已,你又不是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搪塞敷衍,那便先敷衍搪塞着又何妨?待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他的人,再向奶奶坦白也不迟啊。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撒了谎,有负罪感,惶惶不安,可是舒童,你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用我教你吗?人活一辈子,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误?又不是犯罪,罪无可恕,你才参加工作,家里人便一味催婚,事业和家庭只能顾及一边的情况下,为了事业而安抚家庭,撒谎说自己有追求者,也是有情可原的,何况当时柳晓笙确实在疯狂追求你,也不能说全是撒谎,你爸妈要来北天的时候,你更是已经向他们坦白过了,现在这个善意的谎言,人人都有责任,既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自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至于你父母为什么误以为真,我方才也并非说笑的,的确是我的原因,可是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你当然就更难解释清楚了,不怪他们不肯信。就事论事,是你请我帮忙的没错,可我答应了,帮砸了,那便是我的错,故而我也就更有责任和义务跟你说这句话了——你若还是单纯的想要为了满足父母奶奶的心愿,继续去相亲,我不反对,也无权反对,但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善意的谎言而内疚,于是想要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偿还弥补,我坚决不同意!抛开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仅仅是作为你的朋友,作为你表妹流苏的男朋友,我便不能无视你去做那样的傻事,我便应该阻止你、帮助你,所以,你若信我,那就听我的话,横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能哄奶奶开心,又为什么非要让她伤心或者担心呢?不如放宽了心,就将假戏当成真戏演下去,至于如何善后……你就放心吧,有我呢,我虽然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还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吧?”
舒童喃喃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我遇到的是怎样的困难,告诉你,纵是你能力有限,你也绝对会尽力而为……吗?”
这是送舒童回家那天,我对她做出的承诺,所以我也用了当时的回答,“因为我是个滥好人啊。”
“那么滥好人,我问你,如果我那种不详的预感是正确的,我就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可以搪塞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还有办法帮我吗?”舒童努力控制仍无法掩饰的啜泣,已然证明,所谓‘不详的预感’,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求证,故而催眠自己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她心里其实已然意识到了,现实,恰恰正是她可以猜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而她此时问我的问题,我又何尝不是一直苦恼无解啊?
然而就像方才我对舒童说的那样,责任在我,如何善后,便该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因此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硬着头皮,毫无犹豫的脱口而出,道:“有。”
无解,只是没有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而已,但不那么完美的办法,我还是有一个的,托程姑奶奶的福,现在更是让我少了一些顾虑,多了十分底气,可除非到了必须要祭出这法子的那一刻,否则我是绝对不敢让舒童知道我是如何打算的,一是因为在她看来,那样于我的代价实在太大,故而她肯定不会同意,再者便是,我若想要说服她同意,就不免要暴露奶奶身患绝症已时日无多的真相,那既是舒家的家事,亦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一个外人,有何资格越俎代庖啊?
更何况,如果再说服不了舒童,反而是给了这呆货再去干傻事的时间……
所以我很庆幸,舒童并没有追问我有什么办法,在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忽然有些跳跃的问道:“你是不是给我妈钱了?”
“嗯?哦,你是说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吧?”提起这事,我略有心虚,小心翼翼道:“演戏演全套嘛,作为准孙女婿,我肯定要孝敬一下你奶奶啊,所以就当着她老人家的面,塞了一点营养费给你妈妈,事先不是跟你打过招呼吗?”
舒童冷声道:“但你没告诉我,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钱?”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几万。”
“几万?”
“五万……”我不敢撒谎少说,舒童如此口吻的质问,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所以她现在真正想要求证的,其实是我为什么要孝敬舒妈那么多钱——舒爸舒妈不了解我的底细,以为五万十万对我而言只是小数目,但舒童却知道那是我好几个月的薪水,焉能不怀疑我恰如雪中送炭的因由?
且正因为这是一件我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当时我不仅没有告诉舒童详细的数目,甚至还再三叮嘱了舒妈也不要告诉她,想来,是舒奶奶住院,花销甚大,舒妈想瞒也瞒不住了吧?
抑或是舒爸那个实诚人,压根就没想瞒着舒童。
果不其然,舒童沉着声音问道:“楚南,你和苏苏,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但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肯定也不是都知道的,你这话问的不明不白的,让我怎么回答你啊?”就算以我的急智,也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装傻,赌舒呆子绝不希望自己的预感是准确的,故而没胆量向我求证了。
“欠你的,我都会还你的。”舒童挣扎了许久,终是如我所愿,没能问出口,然而我并未觉得轻松,心情反而无比沉重——舒童未必不相信我并不知道舒奶奶具体的身体情况,但却百分可以肯定了,我和她一样,都是不容乐观的,甚至是有不祥预感的,所以我才有此雪中送炭之举。
“不用……”
“用不用我说了算,我不想永远欠着你的!”舒童之前一直低声细语,此时暴怒,音调陡然高了几倍,吓得我险些将手机扔到地上,“还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没了,没了。”第二个‘没了’尚未出口,舒呆子已经挂了电话,等我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辛去疾的电话号码短信发到了冉亦白的手机上。
这呆子早饭吃的是火药吧?
我并没有马上给辛去疾打电话,而是赶紧重新拨通了流苏的手机,将舒呆子可能已经察觉到奶奶病情的事情告之于程姑奶奶,再者便是就我的伤势串了串说辞——舒呆子虽然信了我受伤不重,之后却一定还是会向流苏打探询问的,流苏若是如实相告,惹舒呆子往返一趟是小,万一惊动舒爸舒妈甚至舒奶奶,那岂不是给舒家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吗?
舒奶奶病重,在北天有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等等借口做掩饰,短时间内瞒过舒童不难,可舒童回家后,看出端倪便是早晚的事情,这原本就在我和流苏的意料之中,所以流苏亦未惊讶,她更关心舒童现在的心理状态,刚被舒童一通无名火喷得焦头烂额的我又哪里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家程姑奶奶?
好在墨大小姐及时跳出来插科打诨,见我又打了流苏的电话,醋意大发,浑然忘了我不哄她上百遍她绝不理我的誓言,抢过手机就是一通王八蛋乌龟王八蛋的宣泄。
“你先歇歇再骂,我刚好有件事情要问你,方才没来得及问,你就给挂了……”不等墨菲拒绝,我补充道:“关于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