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春天
车窗外景物飞快掠过,唐伊伊的小脸贴在车窗上,幕幕不堪自脑中闪过,再次,她又将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唐伊伊本不是个坚强小孩,只是生活逼她挂上冷漠,逼她对世事漠然。
从小被宠惯了,她吃好、穿好、用好,以为生活中的一切顺利都是理所当然,没想到,当父亲的事业垮台及一场火灾,唐伊伊的世界会在瞬间崩溃。
很多人猜测,这场火是唐文隆亲手放的,他想藉一把火烧掉失败,让钜额保险来偿还债务。却没想到,这把火一并吞掉他和妻子的生命,只有在学校上课的女儿唐依依逃过劫难。
经过那场大灾,唐伊伊再不是唐家的娇娇女。半年来,她在亲戚朋友家轮逛一圈,从前对她亲切和蔼的亲戚们,全换上一副面具。
受人欢迎的小公主变成大负担,唐伊伊看尽人间冷暖·
十天前,聂以钟找到她,告诉唐伊伊,他是她父亲的大学死党,听说了唐家发生的事情,深表遗憾,他要以唐依依的名义设立信托基金,让她安稳念完大学。
唐伊伊没回话,十六岁的她很清楚,这笔钱的最终下场,是被那群豺狼亲戚瓜分。大学?连高中他们都不让她念了,更何况是大学呵……
点头,她感激,却不想要这笔钱。
“对不起,我还有家事要做,我能先走吗?”她客气而疏离,不想替自己找麻烦。
聂以钟走了,没几天,她自表婶口里听见有人要领养她,能甩掉她这个麻烦,对所有亲戚来讲都是好消息。
然后,今晨大车子开来,她坐上加长轿车,回首,望着她的“至亲”,只剩一句叹息。
所有人都说唐伊伊真好命,随时有幸运等着她。但对她而言,这只是从一个家庭转到另一个家庭,生活继续。
任何幸运都改变不了她是孤女的命运,改变不了她受过的伤害,更改变不来社会凉薄。
“唐小姐,到了。”司机打开车门,亲切对她说。
唐伊伊下车,仰头看她未来的生活环境。
多富丽堂皇的屋子,喷泉、泳池、花圃、大树、昂贵的雕塑品……这里比她从前的家要大上好几倍。
提起简单行李,她缓缓向前行。
“唐小姐吗?请往这边走,老爷夫人等你好一会儿了。”胖胖的管家太太,领着她往内屋方向走。
将来她要收归这位太太手下工作吧!点点头,唐伊伊朝她微笑。“你好,我是唐伊伊。”
“我是管家,我们家小小姐都喊我张嫂,以后你也跟着这么喊吧!”
“是。”
想起从前,家里有两个越南佣,她跟她们处得很好,和张嫂相处不会困难吧!
走进屋内,房子比她从外面看到的还大,光一个客厅,占地至少五十坪,高级沙发、高级长毛地毯,这个屋子里里外外部是高级。
收敛眼光,唐伊伊低头猜想,这位聂伯伯和她父亲之间有何关系,若真是好朋友,他大可伸手扶父亲一把,那么……说不定那把火不会烧掉她的世界,更不会有今日假惺惺的收养。
眼前的唐伊伊愤世嫉俗,满腔多疑和猜忌。亦步亦趋跟着,半年时间教会她察言观色、教会她卑躬屈膝,世间生存不易,何况她是个末成年女子。
“伊伊,你来了,一起坐下来吃早餐。”聂以钟热络招唿。“谢谢,我吃过了。”事实上,她从昨天晚上就没进食。表舅说,从今天起,她就要回到吃山珍海味的日子,肯定吃不惯他们家的粗茶淡饭,于是,恶意地将剩饭全倒进嘟嘟的碗公里面。
嘟嘟是表舅家养的拘。伊伊懂,他们是在嫉妒,嫉妒她将进入豪门、永别穷困生活,而他们仍然得维持现状。
“伊伊,你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聂妈妈走过来,接过她手中行李交给仆人,并将她带到餐椅旁边,让她坐下。
“是啊!伊伊姊,要是没尝到Mike的手艺,损失才大呢。”后来伊伊才知道,Mikc是聂家在加拿大的专用厨师,他的手艺精湛,许多五星级饭店的大厨还比不上他,这次为聘他到台湾,连他的家人都请了过来。
“伊伊,我来跟你介绍,聂伯伯你早就见过,我是聂妈妈,刚刚跟你讲话的是我们家最小的女生--聂天语。自从她晓得你要加入我们家后,她兴奋好几天呢!”
聂妈妈的热情让伊伊鼻酸。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一个外来者,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值得那么多热烈?这属纯粹同情,抑或是另一个假象?莫非她身上还有可得利益?
最初,伯父误以为她父亲在她身上存了笔教育基金之类的丰厚财产,抢着在所有亲戚之前将她接回家住,那时,他们也和这家人一样,热情欢迎……然而假象维持不到三天,热情换成冷情。
“对啊、对啊,我等你好几天,爸爸老是说,你的领养手续还没办好,真不知道台湾的律师是做什么的,效率这么差。”天语嘟嘴。
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说话时,两颗大大的眼珠子滚来滚去,眼波流转,不晓得脑袋瓜里在转什么怪念头?
“这是我们的长子,聂天衡,你可以叫他天衡大哥。目前留在加拿大,主导那边的业务,这次他陪我们回来,看看台湾的发展环境,过几天就回加拿大。”
“你好,伊伊,希望你在这边住得愉快。”聂天衡说。
“天衡大哥,你好。”伊伊合作地打招唿。
天衡身材颐长,斯文俊朗,气质优雅,他像个充满书卷味的学者,是那种很容易教人安心的男人。
“这是我们家的酷二哥,聂天烨,他很聪明哦,二十岁就拿到硕士文凭,这回跟我们回台湾,要当爸爸的左右手,计画开发台湾市场。”天语攀住天烨脖子,接口介绍。
才一眼,伊伊就让他吸走所有视线。
没见过那样好看的男人,浓墨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藏不住的狂狷充满了男性魅力,他的嘴唇是漂亮弧线,嘴角随意一扯,代表了欢迎之意。
心漏跳两拍,晶莹双瞳在稍微接触之后,赶忙避开,这样的男人,对她而言是危险。
咬咬唇,她不晓得漏跳的节奏代表什么意义,只隐隐约约觉得,他在瞬间占领她思绪和心情。
“你好。”聂天烽说。
果然是酷二哥,打的招唿很精简。
“你好,我是伊伊,往后要打扰了。”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生疏。”聂妈妈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又忙着替伊伊布菜。
“伊伊,记不记得,十天前我去找过你?”聂以钟开口。“我记得。”伊伊点头。
“你对我有强烈的防备心,我猜你有许多事情想不通,想问我。我就在这边,有任何事都可以开口问。”
伊伊望他,评估他的诚恳有几分真实,半晌,她问:“这个宇宙已经不盛行雪中送炭,为什么你突然出现?”
半年的流离辗转,无忧娇女看清世情,她不信人心,更不信善良长存。
“这小丫头有意思。”聂以钟看着大儿子,微笑在眉梢。“宇宙不盛行雪中送炭,是因为全球温室效应,下雪成为人人争相参观的美景,所以没有人会在雪中送炭杀风景,伊伊,我们收养你是报恩不是同情。”聂天衡代替父亲回答。
“报恩?我不懂。”
“天衡,我来告诉伊伊。”聂以钟接话。
“我、聂妈妈和你父亲、母亲是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毕业后,你父亲顺利地进人大机构工作,并迅速一路往上爬;我的际遇却糟透了,怀才不遇,处处碰壁,最严重的时候,连下一餐都不晓得在哪里。
三十岁那年,我放弃居留台湾,带着全家到加拿大,照顾年迈双亲,在那里,我发现-个商机--制作婴儿食品。但是手边的资金太少,我很着急,又找不到人资助。
在苦思不得其法时,我想起你父亲,我打国际电话向你父亲求救,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他告诉我,那是他准备用来创业的基金,先挪出来借我用,只准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我弄丢的是两个人的未来。”
伊伊想,对啊!这的确是父亲的作风,重信重义,重朋友甚于自己。
“我成功了!第二年我归还向你父亲借贷的资金,同一年,你父亲也开创了自己的事业。
之后,我们各自为自己的事业奔忙,但不管再怎样忙碌,我们约定每年的圣诞前夕都要见上一次面,不管是我飞台湾,或他到加拿大。
一直到去年圣诞,我打电话始终联络不到他,找了几个大学时期的朋友代为打听,才打听出你们家发生的事情。
于是,我先把加拿大的工作安排妥当,然后举家搬回台湾,一方面我想在台湾开设新部门,一方面想找到你,给你一个家庭,代替你父母好好照顾你。”
伊伊不语,想起父亲,不胜欷歔。
“伊伊姐姐,你听到啰!我们家有今天,是你爸爸造就的,以后你一定要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人哦。”
天语卷起罗勒义大利面放到她的盘子里面,笑咪咪地要她尝一口。“对,不要生分、不要客气,往后我和你聂伯伯是你的父母亲,虽然我们取代不了你真正的父母,但我们给你的爱不会少一分。”聂伯母说。
望眼聂家人的盛情,悄悄地,泪水滑落眼角,湿透冷漠面具。她想,她会喜欢这里,喜欢亲近这家人,像真正的父母兄弟。伊伊以为没人注意到她掉泪,但坐在右手边的天烨看见了,他没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悄悄地在心中打量这个女孩子。
她够漂亮,但略嫌削瘦,她有点闭塞,仿彿谁都闯不进她的心门,然,她眼角的泪水是否意味,这个家已被她接受?
低头,他很少注意到天语之外的女孩,但伊伊……他注意到她了,低头,咬口牛排,噙着一丝笑容,不经意间,他将她贴上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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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伊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又回到以往的生活,但失怙孤女终存遗憾……
叩叩,门外两声敲门声,伊伊起身开门。
“伊伊姊,我能进来吗?”
“你有事?”
天语是朵温室小花,经不得风、经不得雨,天真善良得教人疼惜,看见她,伊伊依稀看见从前的自己。
“我想跟你讲话,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含娇双目带着哀求,这种眼光让人很难拒绝。点点头,伊伊往后退一步,让天语进门。
天语用跳跃方式跳上她的床,她挤到床里边,拉开棉被,让伊伊躺在外头。
“对不起,伊伊姊,我睡相不好会摔下床,二哥规定我只能睡床里面,不能睡外边。”
“没关系,我无所谓。”躺上床,伊伊和她并肩。
“伊伊姊,你喜欢我们家吗?”
“你们家人很好,没有道理不喜欢。”
“那就好,我怕你比较喜欢住到亲戚家里,那……我又要一个人孤单。”
“你有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看得出来他们很宠你。”“我知道,可是不一样啊!爸爸妈妈很忙,他们常不在家,大哥、二哥更不用说,再加上他们不准我交坏朋友……唉……我好可怜哦!有一大堆心事,都没人能讲。
从知道你要来,我就开始兴奋,真好,小时候,我就好希望有个姐姐,你愿意当我姐姐,跟我说话吗?”
“我很乐意分享你的心事。”
在棉被下,伊伊的手被天语握住,她真的很单纯,连见都没见过,就打心底期待伊伊到来。
“爸爸说,你才大我几个月,叫姐姐有点过分,可是我认为你很聪明,当姐姐没问题的。”
说着,她的头靠到伊伊肩膀上,寻到一个舒服入眠的好姿势。“你想告诉我什么话?”
“我刚转到台湾的学校,我很不喜欢一个班级有好多好多学生,上课的课本又难又深,每天的功课都让我头疼。”
“聂伯伯没帮你请家教?”
对这点她无能为力,将近半年没上学,恐怕连她自己都跟不上进度。
“当然有,对了!妈咪也帮你请家教,她说要帮你把荒废的功课补回来,我建议她,干脆让你留级一年,和我一起上国二,你说好不好?”
“我没意见。”能上学,对她而言已经是恩惠。
“有你作伴,我就能走路上学,知不知道,我好讨厌同学对我们家车子指指点点的样子,好像我是外星球怪胎,很怪吗?是我长得怪,还是我家车子怪?”
“别理会他们,他们是羡慕兼嫉妒。”这种滋味伊伊尝过,最难堪的那段,是父母亲甫去世时,天之娇女摔到地平面,看笑话的人多过同情。
“大概吧!在加拿大我都骑脚踏车上学,妈咪说,不可以以为自己家里有钱,就自认高人一等。妈咪说温室花朵长不好,我要不畏风雨。”
很难得,聂妈妈居然有这层体认,只不过,一家人的氾滥温情,怎能不让天语不变成温室花?
“聂妈妈是对的。”伊伊说。
“伊伊姊,我们班上有个男同学,叫张皓哗,我很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瘪瘪嘴,她的脸上有着伤心。
“你这么可爱,我想他……可能还不认识你。”
“他有女朋友,也是我们班的女生,大家都说他们是班对。我想问题在于我很讨人厌,我真的让人讨厌吗?”
“不!你很讨人喜欢,是谁说你讨厌?”
“张皓哗的女朋友--吴含穗,她说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教我离他们远一点。学校功课很麻烦,朋友也麻烦,我真不想到学校去。”
“别担心,有家教老师帮忙,我们一定能很快跟上进度。至于同学,明天开始有我来当你的同学,我们一起适应新环境,相信我,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太棒了,有你陪我,我能壮胆些些。伊伊姊,明天我告诉你谁是张皓哗。”
“好!要不要先讲讲,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皮肤很黑,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好帅哦!每次上体育课,我们全班女生都在欣赏他打篮球的姿势……天!我爱死他了。”
“明天看过他,我们再来研拟追他的办法。”伊伊笑笑,仿彿自己回到十五岁之前,无忧的那段。
“还有办法吗?他已经有女朋友,我很难插队。”
“他女朋友漂亮,还是是你好看?”
“当然是我,她好凶哦!我每次走过去,她都要绊我两下。”“是啰!如果这个男生像你说的那么好,没道理叫他去和坏女生配对。”
“你说的有道理。啊……”她突然尖叫一声,让伊伊瞠目,不晓得她怎会突然发作。
“伊伊姊……我真的爱死你了,说定说定,你当我一辈子的好姐姐,不准落跑,知不知道?”
门又被敲两下,天语想也不想,就对着门口喊:“二哥,进来吧!”
她早习惯每天夜里,二哥在睡前进人她的房间,送她一个晚安吻,只不过,她忘记这个房间是伊伊的房间,不是她的。
“你为什么偷渡到这边?让我四处找不到你。”要不是她那声尖叫,天烽大概要报警了。
“我想和伊伊姊一起睡觉啊!”
她说的理所当然,张开双臂,天语等待二哥的拥抱。
隔着伊伊,他长长的身子横过她,在天语额际贴上晚安吻。亲吻中夹带着不属于天语的体香,那是伊伊的味道,干净、舒服,像刚刚晒过太阳的棉被,留住慵懒的人们,很怪、解释不来的直觉,但他想留在这里!
他的气息钻入伊伊鼻间,那是男人的强势味道……瞬地,她双颊绯红,唿吸喘促,虽然他的亲吻不是对她,她仍强烈受到诱惑。
他是个怎样的男人?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冷淡,仿彿全天下都与他无关,唯独碰上天语,他比任何人都热切关心。
伊伊扯扯嘴角,如果他是怪人,她就是个无法抵抗怪人吸引的笨人。
“快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学,真不晓得台湾的学校,没事让学生这么早到学校干什么?”言谈间,天烽有抱怨。
“二哥,明天我要和伊伊姊一起走路上学,不用再叫司机送我。”“你确定?”从上面俯看她们,天烽发觉伊伊的眼光始终没对上自己。
“当然确定,学校同学都自己走路上学,很少人让爸爸妈妈载。”“好吧!伊伊,你要注意天语的安全,她很迷煳,走路常常一脚踩进水沟里。”他对伊伊说话,下意识想勾引住她的眼光。
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太说话的男人,原来只要碰上疼溺的妹妹,他像所有居家男人,唠叨琐碎。
“二哥又要念我,吃饭会噎着,喝水会呛到,在他眼里,我笨到无可救药。伊伊姊,你觉得我笨吗?”天语接口二哥的话。
箭头转向她,伊伊忙平息紊乱唿吸,浅浅微笑浮起。
“你不笨,不过,在学校里面,我会好好照顾你。”后面那句话是针对聂天烨说出,但伊伊别开视线,只专对天语。
她不看他?有趣!挑眉,他刻意低身,替她们两人拉棉被,他邪恶地在伊伊身上测试自己的魅力。
果然,她脸红,更不敢看向他。
测验成功,他起身。“有伊伊在,我放心多了。好!快睡,我关灯。”
天烨在临走前,为她们关掉电灯。
“不要聊太晚,会没精神上课。”他在房门口又折回来,停在按钮上的手想带出光亮,他贪恋伊伊脸上的羞涩。
“知道了,二哥!”大语提高的音调里,有些微不耐烦。终于,天烨离开,天语忙住伊伊耳朵边偷言:“你会不会觉得我二哥比老妈唠叨?”
“不会,他关心你。”想起他深邃眼睛,伊伊的心再度沉沦。“我是二哥带大的,那时,爸爸妈咪的事业刚起步,没钱请奶妈照顾我,读幼稚园的二哥常背着我上学校,学校还为这件事要控告爸妈违反儿童人权。我二哥挺身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才不让别人插手照顾我。”
“他真有……母性。”悄悄地,伊伊在棉被里窃笑。
“这话不能让二哥听到,他会翻脸。不过对我而言,他比妈咪更像妈妈,我奶奶常说,二哥换尿片的技术比她还棒。”
“所以他疼你、宠你也是应该。”
“对啊!小时候他被妈咪罚背诗,他背着我,一面走、一面背,妈咪抽考时,他背不起来的部分我会帮他接呢!”
“你是个聪明小女生。”
“我也这么认为。”
“快睡吧!真的不早了。”
这天,是伊伊留在聂家的第一夜,她有了一个妹妹、她喜欢上一个比妈咪更像妈咪的二哥,并得到许多无法用量来算计的亲情,她想,命运给了她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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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伊很喜欢放学这条路,她和天语并肩齐走,十五分钟的路程里,她们有说不完的话。
从那个叫张皓哗的篮球队长说起,到天衡大哥、大哥的仙子女朋友,再说到站在外人面前酷得吓人,却拿老妈面孔对着天语的二哥。
而这当中最让人兴奋的是,从学校出发,这条路有九个转弯,聂天烨会在路的第三个转弯处等待,然后陪她们一起回家。
在接下来的转弯中,伊伊祈祷时间流逝缓慢,让她能多些时间待在他身边。
住进聂家半个月,伊伊得到的宠爱待遇和天语一样多,好几次,她误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好几次,她忘记她和这群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伊伊姊,你为什么知道张皓哗不喜欢吴含穗?”
“从头到尾,我只看见吴含穗在四处放风声,说张皓哗是他的男朋友,我可没看见张皓哗对她,和对待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既然这样,她怎有权利叫别人离张皓哗远一点?”
“她想追求张皓哗又没自信,才要防止所有人接近他。”走过第一个转弯,唐伊伊升起一抹微笑,她晓得,经过两个转弯后,天烨会等在路口那边。
“说的有道理,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接近张皓哗?”“把他当成普通朋友,不要对他太在意,不要对他特别另眼相看,和他说话时,就像对班上其他的男同学一样,等你们逐渐建立友谊之后,我们再来谈下一步。”
“可是……我一看到他,讲话的声音会不由自主变小,心跳一百二,连唿吸都是喘的,我很难把他当成普通朋友。”
“你把我当成他,每天训练自己几次,久了自然就没问题。”“我尽量试试。”
偷偷一个笑意浮上天语嘴角,少女的单纯情动,最美丽也最感人。“数学课堂上,老师教的题目你懂不懂?”伊伊看向天语,今天的数学课她睡掉半堂。
“不太懂,你在烦恼下次要交的作业吗?没问题的啦!我们请家软帮我们做一做就成了。”
“你这样依赖家教不好,我觉得程老师是一个不错的老师,他教得很仔细,如果你能在课堂上把进度弄懂,就能多出一点时间来准备月考。”
“你说话的口气跟大哥很像,你确定自己只大我半年?”绕过第二个转弯,离“他”越来越近,伊伊心情在鼓噪。“天语,我是说真的,台湾的升学压力很大,倘若你不够努力,会考不上好大学。”
“我才不想上好大学,我只想读完高中,然后留在家里当只快乐小米虫。”
伊伊叹口气,天语是有权利说这种话的女生,她和自己立场不同。“你又要说--人生的未来要靠自己,不能光靠父母亲,是不是?你又要念--时代在变,女人要储备自己的能力,好在将来社会谋得生存,是不是?”
伊伊莫可奈何地笑开。
“幸好二哥不说这个话。”天语也跟着她笑。
“不然,他说什么话?”伊伊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总是话题在绕上“二哥”时,她的兴致被提起。
“他说,天语,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不要让自己有太多压力。”
“他宠你宠过头。”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的‘小女儿’,伊伊姊,你喜欢我二哥吗?”
她的问话让伊伊语顿,这种话,要她怎么回答?
“你不喜欢他?噢!那是我看错。”嘟着嘴,她满脸不开心。“你又看出什么?”
斜她一眼,伊伊不清楚自己红透的双颊早已泄露秘密。
“我看出来,吃饭的时候,你常常偷瞄我二哥;我看出来,我们并肩回家的时候,你低头不敢看他,却把他说的话全记进头脑里;我还看出来啊……”
“天语,别开玩笑,这种话会让人尴尬。”伊伊及时制止,再过几步,他就等在那个转弯处。
“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二哥最疼我,我跟他要求要你当二嫂,他-定不会说不,他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替我办到。”
“谢谢你的厚爱,我没有喜欢谁,请你停止幻想!”伊伊生气了,粉扑扑的小脸染上娇羞。
“好吧、好吧!是我太笨,我弄错了,你喜欢的人是大哥吗?假如你喜欢大哥的话,我也可以设法,信不信,在我们家,我是很有影响力的。”
“天语……停止,你再往下说,我真的要生气,不陪你了。”“你又说什么话,让人生气?”
天烨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吓她们两人一跳。
转身,天语把他拉到自己和伊伊当中。
走在他身边,伊伊习惯性把头低下,视线停留在自己鞋面,那是一双高级皮鞋,这些天她吃的、穿的、用的,连得到的重视也和天语一样多。
“二哥,我要几岁才能谈恋爱?”
“三十。”回答很简短,天烨像天下父亲,视所有入侵男人为眼中钉。
“不要不要啦!我今年就要开始谈恋爱,等到三十岁,我会变成老女人,没有男生喜欢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开始谈恋爱。”她番得像个孩子。
“不行!”走在两个女孩中间,左手边的天语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右手边的伊伊则是一言不发,天烨知道伊伊不想教人注目,但她不晓得,对于他,她是颗磁石,总诱得他想深入探究。
只不过天烨和伊伊属同种人--一种善于隐藏情绪的人类。于是,她不知道他的兴趣,他不晓得她的恋慕。
“拜托拜托,我才刚暗恋上一个好男生,你不可以茶毒我的爱情。”
“我说不行。”再一次,他重申立场。
他在生气?是天语的话题惹出他的不愉快,还是他本就心情不佳?伊伊偷偷抬眉,这一抬,她和他四目相对,她跌进他的两潭黑海,游不上岸。
“是谁?”他问,目标是伊伊。
她没听进去他的问题。
“天语口中的好男生是谁?”他加重口气问。
这回伊伊听清楚了,她低头,不回应。
“你不晓得?”
他正在对她说话,伊伊心跳加速,紧咬的下唇出现一排齿印。“你不要跟伊伊姊逼供,我们是一体的,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以维护我的权利为主要。讨厌二哥,我不要问你了,我要去问大哥,大哥一定会赞成我。”拉过伊伊,她走得好快,不理会身后的天烨。
“聂天语,有本事你就给我跑掉!”天烨在身后对她们喊。“你威胁不了我,我进入叛逆的青春期,你要让我、尊重我,不可以压榨我。”
天语回头,朝他做一个鬼脸,然后把头仰得高高。
没听过青少年很了不起的吗?谁敢欺到青少年头上。哼!从鼻孔吐出一个挑衅字眼,她把手横过伊伊肩背,两个了不起的青少年不理会身后出色的护花使者,自顾自往前走。晚饭后,聂天烨让人到房里找伊伊进书房。
不晓得他为什么找她,伊伊一颗心七上八下,长长的走廊上,犹豫的脚步缓缓前行,到了书房门口,举手几次,却没勇气敲门。
最后,还是仆人帮她敲了门,伊伊才顺利走入厚重的门扇背后。“我来了。”她低眉轻言。
“请坐,给她一杯果汁。”没征询她的意见,天烨作主要她喝果汁。
“是,二少爷。”
仆人退下去,偌大的空间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没有重要事,只想问问,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先是客套寒暄,伊伊认为这不是他的目的。
“我住的很习惯,谢谢关心。”
“很好,那么……学校呢?你和天语在学校上课,还习惯吗?”这才是重点吧!他想知道天语在学校的上课状况,却不打算问那个需要被尊重的叛逆青少年。
伊伊是个合作的被质询者,她打算对他钜细靡遗。
“天语在功课方面,还不太上轨道,大概和她习惯用英文为主要语言有关,老师很关心她,常让她上台发表或提问题。有时候,天语一急,哇啦哇啦出口的全是英语,让全场傻眼。
我想,只要克服语言障碍,天语会很快在学习上看见成效,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是吗?”
他像个被夸奖教育成功的父亲,满脸得意,冷冷的脸上多了几抹表情。
“你说天语聪明,她却说你天才,随便念念就能考全班第一。”“我并没有随便念念,事实上我念得很认真,我很清楚未来只能靠自己。”
这句话是反弹,反弹他老灌输天语,念书不重要,以后二哥给你靠。幸好他听不出来其中浓厚的挑衅意味。
“天语每天都睡你房间,为什么她看不见你认真,只看见你老考第一名?”
“天语很重睡眠,我必须配合她早点上床,不然她会在课堂上打瞌睡;不过半夜三点,我会起床,把该读的功课弄通。”
“她没看见你的努力,以为你是天神,崇拜得紧。”
“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常常没有理由就崇拜一个人。”
“我就是担心她的单纯,担心她盲目崇拜和喜欢。”他语重心长,对天语,他大概永远都放不下。
果汁送上来,伊伊不爱喝甜水,果汁是天语的专利,她习惯喝不加糖的黑咖啡,但她没拒绝,伊伊假设,天烨对她的关心和对天语一样。
“能拥有单纯性格,是件幸福事情。”
在那场大火之前,伊伊不认识人心险恶;在大火之后,她的心失去单纯条件。
“过度单纯让天语不去防备任何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她听出他话中重点了,“假设你担心的是天语心中偶像,请放心,不会有事的,‘他’只是我们的同班同学。”
“你怎知道,他不是有计画接近天语?”
“我们念的是一般国中,不是贵族学校,在这里没有人想攀上谁的家世或后台,相反的,天语的特殊家世反而让她受到同学排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天语个性开朗活泼,她期待友谊,希望有很多同侪在身旁说说笑笑。刚上学时,司机接送天语上下课,让她困扰,同学对她侧目,无法衷心接受这位转学生。
自从她开始走路上学,情况好转些,她在班上交到几个朋友,有同学肯在下课时间过来跟她说话,也有人肯把作业借给她抄,在班上天语的人际关系逐渐好转。”
“你的意思是指我多虑了?”
“你的想法并不完全错误,以前我念的贵族学校就像你口中那样,我们比较谁家的车子大,谁穿的衣服是名牌,谁家的爸爸身份地位高,落单的人经常是家中经济不如他人的同学,相对的,家世好的同学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绕巴结。不过这种情形不发生在我们就读的学校。”
“所以,我压根不用担心天语的问题?”
“她终要学习长大。”
伊伊心情沉重,那种来不及成熟便要面对奸恶世情的经验很槽。“她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长大。”天烨有他的坚持。
“好吧!她是幸运的。”幸运到有个随时准备帮她遮风挡雨的二哥,不介意她慢慢长大。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注意她在学校的情况。”“我会。”
“麻烦你了。”
“不麻烦,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先回房。”
“请。”
伊伊走了,天烨望住隔开他们的那道门,这个女孩真的和天语一样大?她成熟、世故、坚毅的眼光里,有着让人激赏的勇敢。
虽然她平常没有太多情绪,但天烨感受得到,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权享受聂家给她的优渥生活。
她敏感地察觉出,天语是这个家的重心,她专心努力地扮演好伴读的角色,用一种他们全家人无法取代的方式,让天语愉快幸福。
他记得,唐伊伊刚进入聂家时,那身锐剌,时时刻刻防备所有人,她对父母亲、对他们兄弟、对下人,都用一种客气淡然的态度与之相处。
而第一个闯入她心底的人是天语,天语热情善良的性格打破她层层防线,让她在天语面前有了真正情绪。
他们自征信社的资料中得知,这半年来她吃过不少苦头,让她从不解人事的小公主,瞬地蜕变成长。
是否就是这段痛苦经历,让她大着胆子向他要求--天语终要学习长大?
伊伊很聪明,真的,不单从天语告诉他们,她在学校的表现中得知,天烨也从她敏锐的反应里了解,她绝对是个可造之材。
再过几年,经过时间淬炼,她会是一个工作上的好帮手,也许他现在该让她留住自己身边实习,假以时日,说不定她会为聂氏企业带来新景象。
但……不!
天烨选择让她留在妹妹身边,选择天语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个良师益友,或许对伊伊来讲,是大材小用了,但他习惯所有考量皆以天语为中心。
不过伊伊……她的确是个让人感兴趣的好女孩。
叩叩,门响,天烨把专注力拉回手上公文,随口一声请进。“二哥,尝尝我帮你泡的咖啡。”
放下咖啡,天语跳到他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他膝上,两手勾住他的肩膀,一双有求的眼睛,在他面前亮啊亮。
“说吧!想要什么东西?”
啜饮一口咖啡,这是天语做的食物中,唯一能入口的东西。“我想要一个二嫂。”
“你有没有说错?”
口腔内的咖啡差点喷出,幸好坚强的意志力,提醒了他,天语就坐在他面前。
“你亲爱的二哥才二十二岁,你就急着把他往外推销?”“我没有说错,我要一个二嫂。”
“说吧!你哪一条神经线没绑紧?”揉揉她的短发,他一脸宠爱。“我想要伊伊姊当我的二嫂,我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二哥,你娶伊伊姊好不好?”
“你弄错了,要成为夫妻,应该是男女双方不想分开,和男方的小妹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和伊伊永远不分开,是个让人非常愉快的想法。
“当然有,你都不知道,伊伊姊在学校多受欢迎,很多男生都想追她,你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天语,你和伊伊的年纪都还小,不要满头满脑想些怪事。”“结婚才不是怪事,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娶伊伊姊,不然我会很可怜,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跟我当朋友。”
“有这么惨吗?你长得很可爱啊!在加拿大时,你有很多朋友。”“在这里不行啊!他们说我是香蕉,明明不是老外,还要说英文。”
“你应该告诉他们,英文是世界通用语言,想跟更多人沟通,就要学好英文。”
“我说这个,才没人理我,可是这些话让伊伊姊来说,大家就同意了,英文老师还讲,有空我们班来演一出英文剧,大家都很开心,你看这是不是伊伊姊的功劳?”
“我承认她很好。”自然,在心里,天烨也承认自己对她感兴趣。“对啰!她那么好,你就娶她嘛,不是现在,等她大学毕业后再娶,那时候你够老了,娶太太正好。”
“看来,你都沙盘演练过,才来找我?”搂搂天语,他真希望她不要那么快长大。
“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伊伊姊说,碰到困难的事,要先静下来想想,计画过,再动手做,不要莽撞。”
“她教你不少东西?”伊伊……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女人。“当然,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伊伊姊。”
“我吃醋了,你现在开口闭口都是伊伊姊,你喜欢她比喜欢二哥多。”
“所以啰,你娶她当太太之后,她的就是你的,我喜欢她和喜欢你的意思不是都一样。”
“好吧!如果到时候伊伊想嫁给我,我就娶她吧!”
向来,天烨和天语之间都是这样子--天语有所求,他就竭尽全能来替她办到。往好的方面想,他真娶了伊伊,起码不会有姑嫂问题,即使目前他一点都不想结婚。
“万岁,万岁……”天语从他身上跳起来,在屋内绕三圈,欢唿胜利。
书房门又打开,进门的人是天衡,天语冲上前去,拉着他的大手,胡乱扯跳一通。
“大哥,二哥要娶伊伊姊了,他疼我比你疼我还多。”
她满睑欢欣,冲着天衡大叫:“以后,我只听二哥的话,不听你的话。”
撂下话,天语转身,像只青春蝴蝶,翮翩飞出他们的视线之外。“她也去找过你?”天烨问。
“对,一开口,就要我娶伊伊。”天衡无奈。
“看来,她非要把伊伊留在我们家一辈子。”
“别理她的孩子气,宠她上天,对她不是件好事。”
天烨失笑,今夜有两个人劝他,不要把天语宠坏,但说说容易,天语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呢!
“伊伊是个伶俐女孩,聪明懂事,成熟又体贴,娶这种女人,有什么不好。”
“你认真了?”
“我对天语的每项要求都很认真。”
“别告诉我,你打算开始追求伊伊。”
“有何不可?”
耸耸肩,他背向天衡,唐伊伊是个不错女生不是吗?没错!她的确是!聪明、懂事、体贴的好女孩,人人抢着要,他没道理把她让出去不是?
WWWWWWWWWWWWWWWWWWW
时间向前推进四年,唐伊伊正式成为聂家的一分子。
本来是一个天真笑话,带点耍赖、带点玩闹意味;天语对伊伊口口声声喊二嫂,推了二哥要他们“夫妻”带她出门同游,天烨没反对,自然,早已心仪于天烨的伊伊更乐于顺水推舟。
是默认也是暗许,聂家双亲举双手同意天烨和伊伊的婚事。之后,天语和伊伊从国中毕业。伊伊考上第一志愿女中,天语却勉强捞了个升学率近乎零的私立高中。
没有考虑和犹豫,伊伊放弃自己的学校,和天语进入同一所高中就读。
她的表现让天烨很满意,更加肯定和她结婚的想法是正确的。升上高中,国中时期的篮球偶像不见了,天语的热情降温,几次听见她高喊恋爱口号,几次见伊伊将事情完美处理,天烨很放心将妹妹交给她。
另一方面,天烨将台湾的市场逐渐打开,公司规模更见茁壮,他计画在下个年度,以台湾作为中心点,向韩国、日本、新加坡等亚洲地区伸出触角。
天烨更忙了,常常几天几夜不见他回家,不过,一只手机成了他遥控伊伊和天语的利器。
于是伊伊取代天烨,成了天语的生活重心,她分享她的心事、她的想法,伊伊是天语此姊妹更亲的姊妹。
这一年,她们即将结束高中生活,伊伊忙的焦头烂额,她忙念书、忙准备考大学,为了陪天语,她不上补习班,只能自己找来许多教材,将不会的部分挑出来,请家教老师协助。
天语却整天悠哉悠哉混日子,对她而言,毕业等于失业,反正二哥宁可拿她当神猪一样供起来,也绝不同意她出门工作。
从校车上走下来,天语挽着伊伊的手,头靠在她肩上,带着梦幻般幸福的微笑浮在脸颊上。
“伊伊姊,你和二哥接过吻吗?你收到二哥的情书时,感觉会不会像要飞起来一样?”
突然问,天语想起什么似地,她向前滑点了两下,满腔快乐压抑不住。
“说什么鬼话?不要看一堆言情小说,满脑都是桃色思想。”“才不是,告诉你,接吻的感觉真的很棒哦,湿湿的、暖暖的,他的唿吸喷在我的脸上,我心跳的好快哦!要不是他撑着我,我一定会昏倒。”
天啊!伊伊望着天语轻快飞舞的背影。
她分分秒秒盯住天语,她怎还有机会去和男孩子……眉皱起,忧愁爬上心间,她能理解天烨的想法,当了多年保母,伊伊习惯负责起天语的一举-动。
“天语……那个男生,我认识吗?”
“不认识。”她被针刺到般,大力反弹。
“要不要找个机会,介绍给我?”
“不要,你长得那么漂亮,要是他看见你,说不定会把我抛弃。”连连摇头,她的态度奇怪。
“你说什么话,要是光凭外表,就会随意抛弃女朋友,那种男人不值得你花心思交往。”
“没办法,他是多数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
“我不会抢走你的白马王子,说说看,他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伊伊诱哄她。
“我知道你不会抢,你有二哥嘛!可是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后面搞小动作,我学聪明了,才不上当。”
天语知道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加快脚步,伊伊追上她。
“快招,那个男人是谁?你不说,我就告诉你二哥。”
“他叫孙誉龙,是大学生呢!记不记得毕业化妆舞会那天?”“我陪你去了,没看到什么男人。”
“哈!他骗过你,他化妆成埃及艳后。”
埃及艳后?伊伊恍然大悟。“他……是男生?”
“嗯,他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很聪明呢!在跳舞时,他轻轻吻了我,然后他带我到角落里,加深这个吻……伊伊姊……怎么办?我已经陷入爱河。”
伊伊想起来,当时天语说要上厕所,说有人陪她……居然……她居然被埃及艳后蒙蔽。
跟在天语身后,走进家门,伊伊头痛极了,她开始想到要“交代”的问题。
“天语……我们是不是该想想,那个男人合不合适……”天语截下伊伊的唠叨。
“爱情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爱就是爱啰。”
“天语,你要讲道理。”
“我喜欢他、我要开始追他,伊伊姊,你不能反对我。”天语把自己甩在沙发上,别过头去不看伊伊。
“你总要让我看看那个男生,如果他不是个专情男人,你不应该盲目把感情投掷下去。”
“你对他有偏见,还没见到人,就主观认定他不专情,接下来你就要恐吓人家不能欺负我,你的伎俩我早知道了,不揭穿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真心为我好,但这一次,很抱歉,我不听你的!”
“不然,我们请他到家里来,和全家人吃顿饭·”伊伊低声央求。“你要把他吓走吗?弄那么大的排场,不过是谈个恋爱,你的意见好多,别告诉我,你见不得我快乐。”
“不然,把他约出来……”
天语不听她把话说完,一口气否定她的提议。
“不要、不要,你越来越啰嗦,越来越像二哥,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她对伊伊大吼大叫,一甩头,直往二楼。
天衡和天烨在起居室听到天语吼叫声,忙赶出来探看情况。“天语怎么了?”天衡问。
“天衡哥,你怎么会回台湾?”
这些年,天衡一直留在加拿大照顾那边的企业,只有在过年前会回台湾一趟,这时问看见他,让伊伊觉得讶异。
“想你们啰!伊伊越来越漂亮,女大十八变,小美女变成大天仙了。”天衡笑说。
“天语为什么生气?”天烨把伊伊转过去的话题绕回来,他的重心全在妹妹身上。
“她谈恋爱了。”伊伊实说。
“以前不是常听天语在谈恋爱,为什么这次会闹得这么不愉快?”天衡问。
“以前那些男生大部分是同班同学,我可以……控制,这个男人我并不认识。”她说得有些为难。
“控制爱情?不会吧!伊伊你几时加入共产党?”
天衡瞄了脸色不佳的天烨一眼,看来是天烨把伊伊当棋子安排在天语身边。
“说说看,你怎么控制天语的爱情?”天衡感兴趣,
“我威胁那些男生,不能对天语……过分。”偷瞄一眼楼上,她的声音转小,身为一个朋友,她的做法似乎过分。
“为什么在你的眼睛之下,天语还有机会交到你不认识的男人?”天烨的口吻有指责,伊伊辜负了他对她的放心。
“他们在毕业舞会里认识,当时,他打扮成埃及艳后,我以为他是女生。”伊伊坦诚自己怠忽职守。
“你打算怎么办?”天烨口气转寒,主观地,他认定错在伊伊。“我会试着和天语沟通。”只不过,天语还会信任她吗?伊伊自我反省,自己是否真做错?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口气转缓,他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天语的任性。
“我尽力。”点头,伊伊退回自己的房间。
总是,他对她和善热情,因为天语正在快乐;他对她冷言淡然,因为天语正值困难,他对她的情绪反应,全系着天语的喜乐恶欲。
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伊伊无从判断。
看着她单薄背影,天烨发现,好像不管怎么养,都养不胖她,那些他四处搜罗的补品全浪费了。
“你似乎忘记,爸爸让她住到我们家来,是为了报恩,不是要替天语找到同龄保母。”天衡说。
“是她自愿做这份工作。”在回答同时,天烨又想,听说女孩子要多吃四物身体才会强健,会不会要底子打稳了,伊伊才养得胖?
“你就理所当然认定,她该为天语的一举一动负责?”
“我不曾亏待过她,”或者,他该带伊伊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她身体里面有没有寄生虫之类的东西。
“你怎么善待她?”天衡反问。
“天语有的礼物,她不会少拿。”天烨回答得心不在焉。“然后呢?”一抹兴味浮上他的眼角,这个弟弟啊!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伊伊为他做的事情,不单单贪图他的礼物。
“天语有的待遇,她都有。”
“倒是,我想不出她为什么要放弃第一学府,将就天语的烂学校?再说,现在天语摆明不念大学,若是伊伊考上好大学,你也不让她念,要她成天留在家里,应付天语的小姐脾气?”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举双手支持。”反正他根本不在乎妻子的学历是高是低,他决定了娶伊伊,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天烨,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这是在限制伊伊的前途。”“多少女人愿意用前途来换取聂太太的位置。”一口气,他否决伊伊的前途。她的前途是他,不需要再去多加讨论。
“你对伊伊的感觉仍然如多年前,想娶她只是因为天语要求?”“不然你以为还有其他?”天烨口是心非。
“若真是这样,我建议你不要娶伊伊,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只要对天语公平就行了。”望向窗外,话题结束,天烨不想在这上面多做讨论。
天衡离开,客厅里只剩下他,回首过去点点滴滴,天烨想起伊伊的巧笑倩兮、想起她的恬然性情,谁都不能否定她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这些年他不是没交往过其他女人,在潜意识里,他总拿她们和伊伊相较,较量结果是--她们被判出局。
有几次,他让她的笑靥吸引,别不开眼神;有几次,他的梦里会出现她的影子;有几次,他们在庭园里,从天语谈到他处,谈得漫无边际;他知晓,她是个聪明敏慧的女子。
喜欢她,感情在一点一滴的累积;喜欢她,在流逝的岁月里;喜欢她……扣除掉那些“必须”喜欢她的理由之后,他发现内心深处,他是喜欢她的。
只不过,没有人规定,喜欢非得说出口;也没有人规定,喜欢一个女人要昭告全世界。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点龟毛的男人,反正伊伊最终都要嫁给他,出不出口喜欢,似乎没那么重要。在全家人的支援声浪下,九月底,伊伊进人聂家附近的大学就读。
天烨虽不同意,但他明白,天衡说的没错,天语年纪大了,不再需要一个全天候保母。再则,伊伊是个认真、资质优异的女孩,限制她的发展,似乎太不仁道。
所以伊伊顺利上大学了。天语则彻底实行她的米虫生涯,天天睡到自然醒,吃饱饱,睡饱饱,整个人丰腴了一圈。
天语的心情很好,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她整天开开心心,笑着一张脸,脾气好到不行。
她的生活很规律,上午学插花和画画,下午在指定的时间里到天烨办公室报到,和他撤撒娇、耍耍赖,晚上伊伊会推却所有社团活动,在家陪她。
天烨决定由自己和伊伊合力来盯住这条小米虫。
生活对天语来讲是轻松惬意的,每天每天,她在伊伊和天烨盯不到的时间里,忙着谈恋爱;分分秒秒,她闭着眼睛就会想起孙誉龙。这是她对伊伊隐瞒的第一个秘密。
她在伊伊和天烨面前演戏,假装她和孙誉龙顺利分手,假装她对画画课程充满兴趣,无暇去想别的事情。
虽然觉得对伊伊有点抱歉,但是,她长大了,再也不要让别人来控管她的感情。
“天语,你起床了吗?”伊伊在门外轻敲两下,然后推开门进来。“人家昨天看小说看到好晚,你不要吵我好不好?”
肚子闷闷痛着,大慨是月经要报到了,最近经期乱掉,渗血点点不断,烦死人了。
“好,懒虫,多睡一下,下午别忘记到你二哥的办公室报到。我今天的课要到五点才结束,有事随时联络我,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最啰嗦了,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逼二哥答应娶你,还没进门你就把我管得紧紧,要是真成为我的二嫂,夫妻一条心,我肯定被管得死死。”
她的话引得伊伊一阵脸红。
“米虫小姐,起来晒太阳了。”天烨从半开的门口进来,坐在床边边,揉着她一头散发。
“求求你们夫妻,让我好好睡,我快变成熊猫眼了。”
“下次不要再看小说看到三更半夜。”拉拉她的棉被,伊伊轻笑,天语说对了,他们是最唠叨的一对兄姊。
“伊伊,你要出门吗?我顺路送你到学校。”天烨说。
“嗯。”
“快出门、你们快出门,让可怜的小妹我再睡两个时辰。”蒙住头睑,天语在棉被下说话。
伊伊摇头轻笑,跟在天烨身后离开。
坐在宾士车里,伊伊半晌不发一语,这是种尴尬场面。
向来,她和他之间都有个调皮天语在制造话题,偶尔天烨也会提出问题,她只是被动回答。现在,他坐在她身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
“学校上课还好吗?”他今天很愉快?伊伊联想到天语的情绪,没错,今天的天语很开心,所以他也跟着开心。
“还不错,我喜欢念护理。”
“我一直以为你会选商学系,你很有这方面的天分,爸还打算等你大学毕业,聘你到公司上班。”
“我不想往商业方向学习,我父亲的经验教会我,在钱堆里打滚很危险。”轻轻松松一个轻快玩笑,她把选志愿的方向交代过去。
“这句话是故意对我说的吗?”
“你想太多。”伊伊很高兴,他在她面前和天语面前一样,会轻松、会说笑,不同于他在别人面前的形象--冷漠寒酷,这是否意味,他拿她当家人?
“这个时代只有三种人会发达,一种叫做偶像明星,一种叫政客,最后一种叫做商人。我痛恨讨好别人,所以当不成偶像明星;我厌恶虚伪,所以当不成政客;我只能一步一脚印,乖乖在钱堆里面踩步向前,即使知道这样很危险。”
“要赚多少钱才够呢?你让自己这么忙,明明心念着天语,却不能多抽时间陪她,你感觉值得吗?会不会有一天,你后悔了,天语或者嫁人、或者个在你身边,你才开始埋怨自己,在钱堆里面投资太多时间?”
“你谈的部分不单纯是钱的问题,对我而言,我的工作追逐的是成就和自我肯定,我喜欢工作、喜欢挑战,但这是爱天语并不相违背。更何况,有你陪她,我很放心。”
“你是在加重我的负担。”
“你向来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他习惯把包袱绑在她身上。“多谢夸奖。”她无可奈何地抬出一脸苦笑,突然间,她觉得天语是她沉重负担。
“你值得被夸奖。”天烨答。
“天语长大了,她再不会乖乖听我们的意见,我只能期待她明白我们爱她、在乎她,为了我们的疼爱,多照顾自己。”
“她会的。”
几年下来的-帆风顺,让天烨相信,天语比一般女孩乖巧柔顺,虽偶有脱轨,但情况不严重,何况有伊伊和自己在旁边盯着,不致发生太大问题。
“这阵子,应该多注意一下天语,我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们。”伊伊咬住下唇,她希望这种感觉只是自己太敏感。
“她会瞒你,不会瞒我。”他说的自信满满。
“但愿……”她学他的轻松。“学校到了,我要下车。”“再见!”天烨答。
“晚上见,晚上你会回家吗?”临下车,伊伊问。
“我会,要不要我绕过来接你下课?”他的提议很诱人。“不用了,晚上,你有时间的话,陪天语去吃披萨吧!她很爱吃披萨,不过……我实在吃怕了。”
“好!和天语吃过饭,我帮你带一份披萨回家。”他故意的。“不、不、不,我偏爱Mike的厨艺。”挥挥手,她带着满身春阳,走向校门口。
再一次,天烨认定,她是个适合当妻子的女人,也只有她才会事事以天语做优先考量,也只有她不会和天语计较,他的眼光落在谁身上。
对着远去的伊伊,一个不自觉的笑容扬起,看她穿着牛仔裤的两条长腿,看她窈窕身影,看她迎风摇曳的长头发,喜欢她,是件一然而然的事情。
年轻男人从伊伊身边走过,手拍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留在脸上的仍是她下车时的春阳。
然后,他们并肩走向校园--一个满是青春气息的园地。突地,天烨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生气,瞪住一动不动的校门,他的愤怒无缘由,勐力踩下油门,一个俐落转弯,他加速离去。
XXXXXXXXXXXXXXXXXXX
天烨没带天语去吃披萨,下午她打电话到公司,说生理痛,想多躺一下,天烨交代,要是痛得厉害,一定要请家庭医师来家里看,天语答应了,挂掉电话,继续睡觉。
伊伊回到家的时候,管家告诉她,天语躺一整天,不吃不喝,锁住门不理人。
“今天出门时,我看她的心情还好啊,她下午没到公司去吗?”“没有,她打电话给天烨少爷,说想睡觉。”管家张嫂回答。“就是睡觉也太过分,都五点了,成天懒着实在不行,真该找点事情让她做做。”
“对啊!天语小姐没事做,天天睡觉,身体越睡越差。”“嗯!回头我和天烨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在公司给她安排个职务。”言谈间,她们走至天语的房门前。
“天语,我回来了,快起床。”伊伊拍拍门板,门里面没有声音。“天语,不要再睡觉,睡那么久,该起床啰。”
伊伊仔细听取房内反应,里面静悄悄的,就算睡得再熟,这阵喧闹也该醒了,伊伊觉得情况有异。
“张嫂,麻烦你把天语房间的钥匙带过来。”
“好,我马上去。”
贴着门,伊伊的心莫名慌乱,隐隐地,焦虑在心底成形。回想过去几天,天语的身体状况似乎不错,没有感冒、没有生病,她……甚至还丰腴了几分,至于食量……
张嫂迈着短短的腿,小跑步到伊伊身边,把钥匙交给她。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她迅速冲到熟睡的天语身旁,连声轻唤,竟唤不醒她,仓皇间,她开始用力推移她的身子,但天语还是一动不动,自顾自睡得深沉。
“天语小姐,你醒醒啊!你这样一动不动,会吓死张嫂和伊伊小姐的。”
拉起她的手,伊伊测量她的脉搏。
“不对,她的脸色不对,心跳不对,连唿吸也不对。张嫂,你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汗水从她额间滑下,牙关轻颤,她在脑海中搜寻所有可能。血糖过低?血压不足?或是……天!她想不起来,课堂上教的东西离开她的脑子,满心满意的危机意识告知她,天语非常不对劲。
“好。”张嫂拿起房里分机,拨下号码。
“天语,我先帮你加件衣服,然后陪你到医院去。”
伊伊拉开盖在天语身上的棉被,突然间,她尖叫一声,手上的被子随之滑回床上。
“伊伊小姐,怎么了?”
张嫂顺着伊伊的眼光,拉开覆在天语身上的棉被,她身下一摊憷目惊心的鲜红血液,吓傻了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天语小姐受伤了吗?”她摇摇怔愣的伊伊。“伊伊小姐,你先不要慌,镇静下来,救护车马上就到,我到楼下等车子,我们马上送她进医院。”
“要……要…通知……天烨……”语不成句,伊伊的手比床上的天语更冰冷。
“我知道。”张嫂匆匆忙忙下楼,留下伊伊和天语。
伊伊用棉被裹起天语,抱紧她,轻轻在她耳畔低言。
“不要怕,没问题的,有我和天烨在,谁都不能让你出事。听到没,不会有事,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一直陪你。”
风从窗外吹入,无端端的一阵寒冷,显得诡谲。
突然,电话铃响大作,伊伊吓一大跳,慌地腾出一只手接起,那是天语的专用电话。
“亲爱的小天语,为什么我打一整天电话,你都不接?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你还在生气我昨天和雪莉在一起?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最缠男人了,要是不敷衍她,恐怕永远都脱不了身。
再怎么样,我跟雪莉要好过一阵子,我还不是希望能和她好聚好散,不然,雪莉会做出什么可怕事情谁知道?好歹你是我的现任女友,我总要替你的安全着想一下,对不对?”
模模煳煳间,伊伊仿彿听过个声音,但眼前实在记不起来是谁。现任女友……天语谈恋爱了?这就是她一直瞒住他们的事情?电话那头,男声继续:“天语,明天早上我没课,我们再去凯撒宾馆好不好?”
宾馆?伊伊脑里一片混沌,天语和男人去宾馆做什么?
“天语,你怎么不回我话,答应我一声嘛!让我知道你不生气了,我真的很想念你,想你的吻、想你的味道……”
深吸气,咬紧下唇,伊伊强作镇定,对电话那头说:“对不起,伊伊不在家,请问哪位,等她回来我会转告。”
知道弄错对象,对方支吾出声。“哦!没关系,我再、再和她联络。”
“请问,你是哪位?”伊伊坚持知道他是谁。
“我是……我是孙誉龙,麻烦请她回来再和我联络。”说完,他急急挂掉电话。
把话筒摆回去,伊伊抱住天语,很难受,她吸吸鼻子问天语。“孙誉龙……是那位埃及艳后吗?你在生气我,所以再也不愿意和我分享心事?偷偷谈恋爱、偷偷上宾馆,偷偷地脱离我的控制范围,你瞧,我是个最失败的伊伊姊,是不是?
你在惩罚我?我是该罚,我太差劲,出卖你的感觉,以爱为名;出卖你的自由,以担心为由。但是……你怎能拿自己的爱情和身体来处罚我?你该爱惜自己的呀!你有一家人的关心和疼爱,你怎舍得让自己受伤害?”
泪不自主滚下,她把所有的问题全兜到自己头上,把责任归给自己,于是她恨自己、怨自己,
仿佛经过一个世纪,伊伊才恍然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她听见张嫂和下人吵杂的喊叫,然后……一群人进门,一群人蜂拥而上……
等她再度回复知觉时,只意识到张嫂的几句交代,她人已经在救护车里。
张嫂说,她会通知老爷夫人和天烨少爷,张嫂要她一有消息,就打电话回来,张嫂要她片刻不离天语小姐身边……
是啊!她不会忘记天语胆小,最害怕看医生,也不会忘记天语看到针头,就要假装昏迷不醒的糗事。
她怎会放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医生?
握住天语冰凉的手,她轻轻说:“请你不要生气我,等你好起来,我们重新建立关系,我们回复以前,分享所有心事,好不好?我不在背后搞小动作,不去干涉你的爱情,如果那个孙誉龙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我愿意接纳他,一如当初你接纳我,好不好?”
她让步了,然而她不敢确定,天语愿不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泪将落,她抬头,不让咸水出笼,在天语眼中,她是最坚强也最勇敢的伊伊姊。
一抬头,她竟看见天语在救护车的窗上对她吟吟笑,揉揉眼睛,回头看看身后,再转回来,天语仍然站在那里。
她对着伊伊招招手,然后,圈住嘴巴,—句无声的“要幸福哦”传入她眼底。
每次,天语制造了机会让她和天烨相处后,她就在天烨背后,圈住嘴巴,偷偷对她说一声——要幸福哦!
如果恋爱是幸福,那么这些年来,她反复做的事情,是不是阻挠天语的幸福?
“她唿吸微弱。”随车的医护人员弯下身,把氧气罩套在天语口鼻上方。
大大的动作惊扰沉思中的伊伊,再抬眼,窗上天语的影像渐渐模煳,渐渐地,她离开漆黑玻璃。
她拉起天语的手,用力说、拼命说:“不要走,你不能走,想想天烨、想想你亲爱的爸爸、妈咪,你不能放弃,我要幸福、你也要幸福,我们一起幸福好吗?求求你留下,求你……”
哽咽不成声,伊伊泪如雨下。四年前她失去双亲,四年后她失去姊妹,在这世间,是不是,活越久的人,痛失亲人的经验越多?是不是活越久的人,承受的压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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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聂以钟、妻子、天烽和伊伊,焦虑地望着闪烁红灯,他们揣测、他们焦忧,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砸下,让他们头晕目眩。
怎么会搞成这样子?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明明早上还跟人耍闹的天语,怎就进了手术室,想不透、猜不明,惶惑的心落进无底深渊。
伊伊双手交握,仰头对天,祈求天语平安,她愿用所有所有东西,来换取天语的健康。她还欠天语一句抱歉,天语必须醒来,认认真真听她忏悔。
时间在焦虑中分秒流逝,终于,医生走出手术室,家人全围上来。“医生,天语还好吗?”
“对不起,你们要是能早点发现、早点送医,也许能挽回她一条性命……可惜……很抱歉。”
天!是她晚了吗?她该跷课的,下午的课教授又不点名,她为什么不回家、不留在天语身边?如果她下午回家,是不是情况将不同……她在做什么啊?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一刻,她不在天语身边!
“没道理,早上出门,我看她人还好好的,现在你居然告诉我她死了?这是开玩笑吗?对不起,今天不是愚人节,没有人会欣赏你的笑话。”天烨对着医生咆哮。
“通常子宫外孕初期会有不规则出血、下腹疼痛等症状,患者应该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对。”
“子宫外孕?你说什么鬼话!天语才十九岁,怎么可能子宫外孕,我要告你破坏名誉!”天烨暴戾,抓起医生的白袍就要挥拳相向。
“天烽,冷静点,你这样对事情有什么帮助!”聂以钟拉住儿子,一旁的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子宫外孕……凯撒宾馆……孙誉龙……一串字在伊伊脑海里连接,伊伊猜测出始末。
“医生……请问,为什么会子宫外孕?”怯怯地,伊伊走向医生。“子宫外孕是受精卵没抵达子宫,就在输卵管里着床,当受精卵长大时会撑破输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