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办公区域外的长廊上,少年微仰起脑袋,一眼望过面前的一块块教室门牌。
──前段班教师室、后段班教师室。
庄逵私校教育资源优渥,奖学金名额跨足各类科系,全校学生学费全免,并为有经济困境的同学提供住宿费用方面补助。
或许这便是这所名校的阶级制度能如此坦率、不带掩饰地横跨方方面面的缘由。
作为教师之中伫立于顶峰的高三一班班主任,理当拥有独立宽敞的办公间。
“报告。”池逸抱着书站在门外。
“请进。”办公室内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
何卓瑞正翻看着池逸的学生资料档案,“你运气挺好的。前阵子有一家强撑了几年、本就濒临倒闭的家具公司在扛不住庞大债务的情况下,宣布结束营业。”
“那家公司的小儿子没挺过压力,跳楼了。”
说到此处,她放下手里的资料表,擡眸望向池逸,女人年轻的面容上扬着得体的笑,“我跟你一样是这学期进的学校,希望我们都能撑下去。”
离开教师室后,池逸顺着流程前往昱奕楼,准备进一班的教室门。途中,他的脑海一片混沌。
方才自何卓瑞口中得知的消息,一句一句反复回响于池逸耳畔。他是顶替了那位因轻生而逝世的同学才进入的一班。
池逸的眉间皱了又皱,珍贵又烫手的名额再一次递到了他手上。彷佛回到了刚得知自己将被接回魏家的那些时日。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清楚脚下看似洒满面包屑的梦幻道路,不过是引领他走向陷阱的泡影。
思及此,他眼疾手快地从书堆中翻找出行事历,一目十行地将目光移了又移,片晌后,池逸得到了目前急切需要的解答──高三本学期的第一次段考在一个月后。
只要忍耐一个月就好。
只要低调求稳地度过这一个月就好。
球鞋步上台阶,池逸缓缓朝二楼走。
一班的教室不难找,他伫在后门处静悄往里看了看,确定没见着魏睿安的人影后,才擡步踏入教室门。
教室内部总共四排座位,各组课桌对准了地板方格上规整的直线,桌椅摆放整齐。
并不是每张椅子上都坐了人,有六个空着的座位,另外,还有一组被毁损的课桌,支离破碎地默默躺在教室后方。
少年尽力忽视,转过身,由后朝前地观察了会,总算找到了唯一一组空荡无物的课桌,是位于第四排最靠近外窗的角落座位。
有道存在感极低的身影在桌旁站了许久,少年不离开也不出声,像是担忧打扰到她,又像在仔细思量如何张嘴诉说所求。
崔然亦停下笔,擡头直视他,“有事?”
斟酌说词迂久仍无法鼓足勇气开口的池逸,意外先等来了对方的主动询问。
“妳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他站直了身,不自觉地有些郑重谨慎。
“老师让我自己找空着的位子坐,我可以坐在妳旁边吗?”
“你的自由。”话落,崔然亦不打算再分心。
没想到崔然亦竟这般好说话,池逸喜滋滋地搬着书堆入座于她身旁,“谢谢妳。”
少年好似搬进新家,将带来的“行李”一本一本整整齐齐摆放进抽屉内,还有笔袋、水壶、眼镜盒,各自置于适合它们的位置上。
他对自己的新座位感到十分满意──靠窗、边角、不起眼。
太好了。
只要偷摸在此待上一个月的时间就好。
不顺意的,他理想中平静安逸的环境很快被打破了。
女孩神采奕奕地踩着皮鞋进门,茂密柔顺的长发散落于双肩,百褶裙随着身影走动而轻轻飘着,裙䙓一下又一下触及膝处。
“这怎幺回事?”
庄韶恩拉开崔然亦的前座坐椅,而后将书包扔在同桌的桌面上,行为举止自然,仿若这一举动她做过百次千回──池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前桌似乎也是个空座位。
“新同学的座位可不在这里哦。”庄韶恩指了指被砸烂的那组课桌,提醒道:“在那。”
思路重复被打断,崔然亦阖上书本,“我让他坐这的。”
闻言,庄韶恩动作略微一顿,“这次的事不够妳记取教训,还要继续收人啊?”
古怪的提问,池逸稀里糊涂听着,悄咪咪地在内心等待着崔然亦的回应。
自知等不来崔然亦的答复,庄韶恩并不着恼,她便当她默认了。
见庄韶恩转过身坐下,池逸没反应过来。
她俩的对话就这幺心领神会般结束了?
崔然迩不晓得上哪鬼混去了,直至早自习时间过半才进门,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同班同学,却不见魏睿安踪影。
才进门,崔然迩习惯性往崔然亦人所在的方向张望,随即困惑地“咦”了声。
池逸缩头缩脑地躲闪着旁人的眼光,几近要将面庞埋进课本当中。
“姐姐──!”崔然迩的嗓门声大,自门口处传来称呼语,听得人越发烦闷。
偏偏他仍不消停,用全班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问道,“妳旁边怎幺坐着一个人?”
崔然亦面色沉静,目光未移一分。
崔然迩一下子兴奋地朝她奔去,飞速往前冲的模糊身影后刮起一阵清风,“我得认识认识他才行。”
少年双掌撑在崔然亦身前的桌面上,池逸慌张地攥紧手心。
崔然迩伸长脖颈,脑袋落下,面颊直直对着池逸刻意低垂着的脸庞,“姐姐,妳这同桌挺害羞的。”
旁观对方一顿肆无忌惮的行为后,崔然亦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再没耐心,用只有此处三人能听清的声量,轻声道:“现在回去。”
男生的背影明显一僵,下一秒便拔腿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了。
崔然迩回座后却仍旧满心好奇。
方才自间隙中一闪而过的五官,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