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安定的王城最近有些不太平。
原本熙熙攘攘的集市街道上,如今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卫兵列队巡逻,沉重的铁靴声在石砖路上,踏出令人不安的节奏。
酒馆旅舍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卫兵们挨个房间搜查,将旅客的行李一件件抖落检查,连床榻下的缝隙都不放过。
往日热闹的街市如今行人寥寥,商贩们早早收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座王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肃杀氛围中。
这才仅仅戒严了一天而已,王城之内无人不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难免有人妄自推断——再过几天,如果那名黑发奴隶还没出现,估计连平民的家里也难逃搜查了。
据说是女王陛下最为依仗的公爵——大名鼎鼎的“血珀”将军,雷诺.弗德里克的府邸里丢失了一名黑发奴隶。
这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如此微不足道的琐事,竟能掀起这般惊涛骇浪,民众们纷纷揣测,不由得将事件的真相往不可告人的政治阴谋处联想起来。
上次如此戒严还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巧了,两次戒严事件的风暴中心都是同一个人。
弗德里克大公并不是靠着尊贵的血统上位的。
而是靠着狠毒无情的行事作风,以及让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在戒严之夜,血洗弗德里克家族。
弑父杀母,屠戮兄弟姐妹。
除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雷诺可以说是实打实地灭了自己的满门。
即使是天生的恶魔,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嫌恶他,畏惧他,也是顺理成章。
毕竟,恶魔也要繁衍,谁会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儿子?
但此事只有极少数贵族家族掌权人知晓。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弗德里克大公生得俊美妖异,并不像别的俊俏恶魔那般傲气,成日里都挂着一副风流倜傥的笑容。
不论身份高低,也不论容貌美丑,雷诺都是和颜悦色,礼貌相待。
虽然他的性格比起别的贵族有些许怪异,不参加社交晚宴,出行从来不带侍从,久居封地却未曾娶妻,行事作风像个逍遥的游侠。
但他俊美无匹,性格亲和,又强大得过分。
哪个女人能不爱他?
不少美貌的千金小姐,都盼望着一年两次的述职朝觐,雷诺暂居王城的短暂时光,能与他春风一度,共赴极乐。
当然,成功者也不在少数。
可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夺取弗德里克大公的欢心,真正地成为公爵夫人。
坊间传闻,公爵大人痴恋女王。
也有一些知道些许内情的人说,公爵大人是女王背后的男人——王权的掌控者。
虽然此事众说纷纭,真相尚未可知,但三十年前的宫廷政变中,全城戒严,权力更迭——而弗德里克大公的助力,正是塞拉菲娜女王上位的关键因素。
他太强了。
魔力精纯,万年难遇。
几乎没费什幺力气就杀光了所有女王的竞争者。
他天生就该做恶魔。
但很不幸,雷诺并不是天生的高等恶魔。
他是由恶魔父亲和人类母亲一夜欢愉的产物。
俗称,杂种。
这是骇人听闻,前所未见的。
恶魔们以人类血肉为食,吃饱时也会以玩弄凌辱人类作为乐趣。
人和狗会生下孩子吗?
如果生下来了,那会是什幺?
怪物。
在高等恶魔眼里,雷诺就是这样的怪物。
魔域王朝更迭千百年,高等恶魔饲养人类,驯服人类,从未有过恶魔与人类的孩子诞生。
雷诺的出生一度被他的恶魔父亲认为是耻辱的象征。
但母亲天生就有爱孩子的能力。
这个软弱的人类女人,不知用了什幺法子,寻来一个死婴,偷天换日,瞒过了预备亲手杀戮幼子的恶魔父亲。
他被送到一户住在城外农庄的平民家里寄养,人类母亲偶尔会偷溜出来看他,顺便给他的养父养母送钱。
但当他安稳长大到八岁时,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他显露出了恶魔天赋,开始杀生。
他操纵自己的魔力杀戮了一只飞翔的小鸟,并生吞了它。
恶魔对血肉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雷诺异常早慧,他善于观察世界,认识世界,并从中汲取经验。
他有着对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基本认知——他知道自己不能杀自己的养父养母,以及一切身边亲近的人和事物。
但即便如此,这户平民还是吓坏了,联系雷诺的人类母亲要把他送走,并表示,再多的财物也改不了他们的决心。
此时的人类母亲因为年龄增长,容貌渐衰,已失去了主人的宠爱,只是因为昔日的荣宠,偏安一隅,暂且偷生罢了。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雷诺带在身边抚养。
他并不喜欢这个人类母亲,也不喜欢规矩森严的公爵府邸。
这里没有森林湖泊,也没有旷野草地,更没有伴他玩乐的适龄同伴。
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都是在布置简单的小屋里自娱自乐,偶尔趁夜深人静之际,出来放风,也只能对着被修剪得近乎刻板的宫廷花卉默默发呆。
他想念城外的农庄,想念森林的晨雾,想念旷野的晚风。
人类母亲对他宠溺非常,即使知道他会生食血肉,也只会偷偷给他弄来活物,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进食。
这是包容一切、毫无底线的爱。
彼时的雷诺却不懂得珍惜。
他烦透了这里的一切,更烦透了带他来到这里的人类母亲。
许久之后的一天清晨,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魔力精进了,甚至可以凝聚实体形态的黑雾。
也比以往更渴望血肉的味道。
等不及母亲的采购,他偷偷溜出小屋,捕食了一只肥硕可爱但身姿灵巧的狸花猫。
这只狸花猫是公爵千金莉蒂娅的爱宠,理所当然的,他被发现了。
莉蒂娅和公主塞拉菲娜循着魔力的踪迹找到了他。
莉蒂娅身为公爵最宠爱的女儿,自幼骄纵跋扈,但身份比她高贵的公主,塞拉菲娜却温柔可亲。
她替他挡下了莉蒂娅充满恶意的致命一击。
其实,不用挡,以他能凝结黑雾的精纯魔力,他也不会受伤。
心却微微动了一下。
莉蒂娅恼怒极了,公主却揽着她的手劝哄道:“他只是个幼年恶魔,说不定还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你的弟弟。亲手屠戮兄弟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你应该回禀公爵大人,让他来惩治。”
眼见莉蒂娅依然不为所动,塞拉菲娜又补了一句:“公爵大人这般宠爱你,绝不会轻饶了他。若现在就给他个痛快,反倒……是成全他了。”
莉蒂娅冷哼一声,放过了他。
要是别人的话,莉蒂娅肯定不会听,但塞拉菲娜是她同胞哥哥的未婚妻,她不想触她的霉头。
两人携手离开。
雷诺并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幺,他漫不经心地回了母亲的小屋。
——
注:雷诺并不是魔域第一个人魔混血,咳咳,本文的恶魔设定关系到本文的第一个小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