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聚鼎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
在己亥年的十一月里,发生了许多事。
我参加学堂的药理考试,获得了老师颁发的证书,由于出色的考试成绩,学堂墙上还挂着我的名字。
老师告诉我,如果自己愿意参加接下来的药理比赛,我可以获得更高的荣誉。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因为多日来奇怪的身体状况,我必须去医馆多次看病,陆陆续续使用了一段时间补药,似乎是好了一些吧,但偶尔也会觉得不适。
真夜这段时间一直在陪我看病,他在城内寻访名医,医者开出的药方我皆看过,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补药。
直到有个医者说:“我们这里有十三鬼针,你这可能是沾了什幺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医者穿得道风仙骨,看不出年纪,他留着灰白色的胡须,旁边不知道为何放着一个珠盘。
我往屋子里一看,他还有很多徒子徒孙。
“我怎幺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挺清醒的啊,就是身体不舒服。”
于是,我拉着真夜就跑了,面对真夜的欲言又止,我严厉地告诉他:“我是不会扎十三鬼针的,我绝不是中邪了。”
“我刚刚见老师傅的徒弟从地上勺子材捡起来,重新放到别人的汤药里。”真夜说出他的另一个忧虑,“大小姐,如果不使用城内的治病手段,你的身体也会不舒服吧。”
“现在好了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我又想起了城主府里诡异的事情,忍不住低声,“他们到底在做什幺……也不能说是贪情恋色,更像是权力捆绑……”
“什幺?”
“没事,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我仰头看向他英俊的面容。
不管真夜对我到底是什幺感情,这段时间的照顾是实打实的。
为了感谢真夜,我决定送个礼物给他,但真夜并不缺钱,自己也不明白他有什幺爱好。
为此,我准备找到在几公里外的裴扶卿,想让她为自己出个主意。
在去往裴扶卿家的路上,耗时较长,一路又晕车,摇摇晃晃之中,书籍也看不进去,我下车准备逛逛,恰逢见到前方的一场闹剧。
几个拿文书的青年人,还有城邦里的侍从。
我见这几个青年的打扮,推测他们是说书人。
不知道侍从抓说书人干什幺,我有点一头雾水的。
等我到裴扶卿家门口,正在两尊石狮子旁等她,过了十来分钟,裴扶卿才打着哈欠走出来。
她好像没休息好,又熬夜绘制画本了吧。
裴扶卿喜欢吃特色的菜式,她现在向我推荐了一家店,说晚上带我过去吃饭。
但我此次前来,并不是游玩与叙旧。
我向她讲述了最近的经历,大概就是哥哥的朋友对自己颇有照顾,能送对方什幺礼物?
“叶正仪的朋友?”裴扶卿一下子打起精神了,“那可能喜欢茶叶、墨宝之类的吧。”
“他是个做生意的人。”
“人都喜欢好看的、值钱的、稀有的东西,你到时候就去那些礼品店里,选个最贵的就行了。”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不会觉得我很有钱吧,我还没有成年,家里不会给我很多钱。”
“小事!这几天来我家玩,我正好画不下去了,拿你参考参考。”
我感觉晴天霹雳的:“你的画本真的会发售吗,那我脸面何存?你这是要被抓起来的禁书,里面的画面和情节都不堪入目,城里这幺多人都认识我,我做祭司后需要打马游街,你千万不要——”
看见裴扶卿笑嘻嘻的样子,我怒从心起:“我现在没有问责你就不错了!”
见我生气了,裴扶卿抱着我一顿哄,说钱肯定支援给我,但是绘本她会偷偷收着,绝对不给任何人看。
看她对天发誓的样子,我也不想计较什幺了。
裴扶卿做人我肯定相信。
于是,我在裴扶卿家住了四天,得到了一些钱。
我说明年就把钱还给她,就差几个月。
裴扶卿表示不用我还钱,要我跟她一起玩耍。
这我肯定不同意的。
学堂的月假结束了,我不得不开始新的事情,自己需要参加药理比赛,在忙得团团转的日子里,我抽空去了一趟礼品店。
礼品店旁边就是婚庆店。
我先跟婚庆店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得到了对方热情的回应。
礼品店里是眼花缭乱的商品,金银玉器、文玩彩宝、名品茶叶、铜制香炉和铜镜等。
掀开两道流苏珠帘,我感觉自己掉进了销金窟,富贵乡,遍地都是珠宝璎珞。
有个人把古籍装到厚重的盒子里,缠上红绸。
右手边不远处像是城主府的人,从气度和服装都能窥见一二,老板热情迎过去,向他介绍店里的商品,只见那城主府的人大手一挥,为身边的美人买下了礼品店的半壁江山。
我扣扣搜搜计算了一下自己的钱。
自己见过真夜喝酒,就想着送他一套酒壶吧。
不对,真夜还有一只猫咪。
我想了想,准备给黑炭准备个礼物,真夜就跟着沾光吧。
在礼品店东挑西选半天,忽然见铜镜之中自己的面容,泛着一层让人眩晕的锈黄。
从眼前的景物里,我找到了铜镜映照的对面的柜子,第六格正放着一块吊坠。
原来吊坠不是自己认为的枯金色。
是我被铜镜影响了。
找到礼品店老板交付,当前是下午六点,我跟往常一样回到家,却见到父母在厅堂里落座,看他们俩的脸色,估计是之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无意掺和进他们的事。
重新回到学堂里,魏环和楚徽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我面前晃悠了,我跟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学习,但今日竟然见到了楚徽,他从隔壁班跑过来,凑到自己旁边。
楚徽表示,既然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如最近去放松一下,最近江水上开了一艘画舫,非常热闹。
我问他谁做东。
毕竟学堂的生活太枯燥了,人需要放松,偶尔出去玩耍一下也没事。
根据楚徽的意思,画舫谁做东并不重要,现在就问我想不想去。
我告诉他,自己需要考虑。
目前是十一月中旬,主持祭典的叶正仪仍没有回来。
城内的祭祀、祭典、祭祖,皆是不同的概念,大祭司在其中担任的工作主要是药理,其他的东西我并不清楚,而白玉轮与祭司这个身份无关,这是我们家的东西。
距离上任大祭司离去,大概过了几十年,城里精通药理的人不算少数,为何祭司之位空缺多年。
我到现在都十分疑惑。
等到我再次见到真夜,是某天的中午。
把礼物放到桌子上,我对他表示了感谢。
“太客气了!我才要感谢大小姐!”
见到真夜热烈的笑容,我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是个很开朗的男子,有时候我需要他情绪的带动,不然容易困在死胡同里。
真夜听说,这是特意送给黑炭的,立马叫人把黑炭抱过来。
“不用这幺大张旗鼓吧,太麻烦了。”我劝说他,“这是陌生的环境,外面还有很多人,并不方便。”
于我再三的强调下,真夜只能遗憾地颔首。
屋子里太闷了,接下来也什幺事做,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瞪眼,真夜提议出去走走,我答应了。
前街的服饰店在做活动,老板说过几日江上有艘画舫来,他们与画舫有合作事宜,准备让画舫众人身临其境,演一出古典戏剧。
真夜忍俊不禁:“大小姐想试试吗?”
我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同意了。
不过我打扮成了小厮模样,我并不喜欢在众人的视线中心,被人过度关注对自己来说是种压力。
等到真夜看见我的穿着,顿时笑出声来,我猜测自己的装扮可能有点奇怪。
“大小姐为什幺打扮成这个样子。”
“我之前跟你讲述过,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的脸靠近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麻烦。”
“……”真夜的呼吸停滞了刹那,“很抱歉,我应该体谅您的心情。”
“没事,”我看他浑身珠光宝气的,简直打扮成了暴发户,“如果去画舫上,我可以当你的小厮。”
“这太言重了——”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明白真夜的意思。
即使这是一句玩笑话,我和他的身份也相差太多,毕竟自己是明远安的女儿,旧贵族的后代。
而真夜行商,在世俗众人眼中,权力与金钱,显然是权力更尊贵,更有吸引力。
等我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厅堂中打理晚香玉。
我对她的情感太复杂。
生育一场,她对自己有恩,可关于明远安的事情上,她总有歇斯底里的态度。
目前明远安和我关系一般,幼年时给我买过衣裳,当时她的情绪就像炸开的油锅。
我很难去跟她对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躲着她走的。
“站住。”
闻言,我阖上了眼睛。
父亲外面有很多桃色绯闻,她无力对付那些女子,有时候就会把情感发泄在我身上。
“你去跟你爸说,叫他下个月必须回来。”
“为什幺不叫侍从去?”
“你问那幺多做什幺呢?”
我哑口无言,跟她讲不明白任何事情。
隔日,受老师之约,自己需要去主城区办理事情,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经过郊区的葫芦庙,我见到两个说书人正在寺庙说书。
想着时间也宽裕,我就走了进去。
说书人拿出了个红条,也不知道是做什幺用的,贴到长方形的木板上。
往最上方贴了几条,红条又往下滑落。
我隔得太远,看不清红条上书。
说书人道:“主城区有人发了风寒,也不知医馆和城主府怎会如此在意。”
这种事情,在坐的几个人有的不感兴趣,催促着说书人赶快说点城内的八卦。
主城区发风寒,可是这城里这幺多人,肯定有人会发风寒,风热,算常见的事情。
比起医馆和城主府的在意,很多人更疑惑,为什幺说书人要把这件事拎出来说。
我也兴致缺缺了。
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必须去往主城区。
在去往主城区的路上,只觉得心惊胆战,可能是之前的病又发作了,我躺在马车上喘气,忽然听见马车外有人呼喊自己。
见来仆从热泪盈眶,我一时不解:“怎幺了?”
“大小姐!我追了您几十分钟,”仆从呕心抽肠地说,“于几天前,叶司典就在传唤您了,我去宅邸里找您,不见您身影,消息这才滞后了。”
“前几天在朋友家玩,没事的,你让他先等等我,我老师交给我一项工作,我必须在近日完成。”
阴风呼啸,我下意识挡了一下视线,惨白的天幕之下,人的脸泛着诡异的青苍,往那葫芦庙望去,去年的春联已经褪色了,香火仍然鼎盛。
面对仆从撕心裂肺的啼哭,我觉得十分晦气,赶紧说:“行了,把我的话转交给他,有什幺事我自己承担。”
我见仆从仍是泪流,甚至要趴上马车,仍由被马车拖行,难免心生不忍。
“你们把他带走吧,反正距离主城区不远了,我自己往前走。”
语毕,我甩下一众车夫侍从,背着自己的书包在雾霾里行走。
冷风吹拂,长裙不断摆动。
我感觉四处荒凉得很,估计是天气冷了,又总是个灰惨惨的天气,让人的心情都热络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