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惊讶？”
不按常理出牌的林缎书像那晚洗澡时故意打视频捉弄人，眼睛海湛湛，眸底狡黠犹如波纹，伴随唇畔扩大的笑容一圈圈荡漾。
数日前，酒店临时通知，今年将安排一批员工到某个大股东名下的豪华邮轮上工作，薪酬翻倍。不知道综合什幺方面的考虑，没有接受专业培训的冯荷和冯苗也在名单上。
昨晚，冯荷特意告诉林缎书，邮轮的员工免费WiFi信号不太好，她们不一定打得了视频。
林缎书如常问她在船上的工作地点和工作时间，没有透露零星半点自己是船客的消息。
林缎书是为她而来。
某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闪过，转而被孙可盈亲吻林缎书脸颊的画面取代。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冲淡，冯荷抽回手腕，清一清喉咙，扫视空无一物的餐桌，公事公办：“您好，请问这份牛排是您的，还是另一位小姐的？”
您？
好别扭的称呼。
林缎书舔了下唇，视线黏在冯荷身上。
冯荷的私服普遍休闲、宽松、陈旧，很少见她穿有版型的衣服，尽管是服务员的工作装，林缎书还是感觉新鲜以及几分心疼和恼火。
同龄人放假待在家里写作业、玩手机，或者和亲朋好友出门旅游，有人为了学习成绩夜以继日，也有人为了人际关系忧愁烦恼，大家各有各的人生课题，唯独不像冯荷，碍于生计在海上服务陌生人。凭借劳动赚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妨碍林缎书内心不悦。
她沉默不语，冯荷忐忑地扣紧托盘，手指攥得发白。
孙可盈和林缎书的互动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在校内，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如今放暑假，她们还会一起吃饭、聊天、游玩，朝夕相处。
冯荷有几秒钟像被丢入船外豪雨灌注的深海，奋力摆动四肢却始终冲不破波澜壮阔的水面。
“她先走了，我一个人吃。”
林缎书的话将溺水的人捞了上来，空气灌入肺部，冯荷重新找回呼吸。
鼻腔似乎被浸了消毒水，酸得刺痛，冯荷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勉强一笑：“我去忙了。”
没有注意到林缎书怔愣的神色，她从餐桌旁落荒而逃。事多事杂，人手忙不过来，冯荷无法刻意回避林缎书，所幸她并不负责那片区域，林缎书也没有主动招惹她。偶尔过去搭把手，冯荷用余光偷觑安静用餐的林缎书。
她独自一人，却不显得氛围冷清，气度优雅，眉目漂亮，合该遗世孤立，不与凡俗相论。
真正忙起来之后，彻底分不出心神思考私事，冯荷再一次下意识寻找林缎书的身影，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结账离开。
她喜欢吃西餐吗？这幺一点份量有没有吃饱呢？
冯荷收拾着意大利高级定制餐具，许多客人只吃了几口就要求撤盘，每份的均价顶得上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一份沙拉都三位数。
她今天美得像电影频道播放的译制片主角，好像又消瘦了一点，太忙累坏了。
冯荷给年轻的客人倒红酒，大学刚毕业的二世祖向朋友求助，她购买一辆价值五百多万的跑车送给喜欢的女生会不会显得敷衍。
明天她还会过来这里吃饭嘛？为什幺自己刚才没有勇气和她多说几句话？
冯荷在打卡机上按指纹登记下班，打开员工休息室的储物柜，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被她的衣服盖住。
［冯苗］小荷，姐姐没有那幺早下班，不用等我。
［冯苗］你自己回宿舍睡觉，或者到处逛一逛，不要担心，船上的演出活动员工都可以免费入场，注意安全哦。
［冯苗］下班之后给姐姐发一条消息。
冯苗被分配到其它楼层工作，主要面向国际人士，那时候冯荷才知道她考过雅思，雇主替她缴的报名费，大学辅修德语，同时自学日语和韩语。她自己是被大众戏谑的哑巴英语，学习天赋全部点在理科上，以前就超级崇拜四姐，现在更加敬佩她。
冯荷乖乖地和冯苗汇报晚上的经历，有过一阵子手忙脚乱，但她很快适应海上服务员的节奏，经理还称赞她眼明手快心细。
连续发了十几条消息，终于要讲到与林缎书意料之外的见面，冯荷迟疑地斟酌措辞。
她难以用准确又自然的表达叙述她看见林缎书的心情，也不想通过欺骗的方式隐瞒冯苗那些颠鸾倒凤的秘密，语文老师上课时对她们说，“中文是世界上最擅长留白的语言”，她九曲十八绕的桃李心事，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冯荷］我还遇见了之前和你提到的那个朋友，她在邮轮上度假。
［冯荷］看见她我很开心，也很害羞。
［冯荷］姐姐，等你下班，我想和你聊聊她。
发送最后那条消息，冯荷咬了一口嘴角，然后揉揉耳垂，莫名有点难为情。
休息室陆续有人进出，准备放下手机去换衣服之前，冯荷犹豫片刻，还是和往常一样给没有任何解释的人报备。
［冯荷］我下班了。
林缎书即刻回复。
［林缎书］嗯，我等你。
等什幺？语音通话还是视频聊天，电光火石之间炸出一个可能，冯荷打完字才回过神。
［冯荷］你在哪？
［林缎书］餐厅门口。
下一秒，聚集在一起聊天的餐厅员工，惊讶地看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跑出去，她神采奕然，明媚又灿烂，仿佛奔向人间最热烈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