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1

人人都说宫家少爷宫渊才智绝伦,温润如玉,年少时一人撑起濒临破产的宫家,到如今权势滔天,是无数人攀附谄媚的存在。

宫玉却一向畏惧他。

很难说这种情绪如何产生,她从小便身子骨弱,病弱缠身,年幼时也曾迈着小短腿跟在宫渊身后,撒着娇亲近这位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兄长。

但记忆中更鲜明的,却是家中事变后,那位从来温柔的长兄站在雨中苦求父母旧友救济时的凄惨模样。

这几乎是她的梦魇——

湿发零碎黏在脸侧,少年身形单薄瘦削像纸,明明该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因为他周身雾一样的晦暗气息,而沾染着危险的不详气息。

那双曾牵过她的手掌攥成拳,脉络分明,指甲深陷入皮肉之中,渗出殷红液体,又和雨水交融冲散。

电闪雷鸣——少年的身影宛若地狱罗刹。

她本是因为家中无人而恐慌,哭着来找哥哥,却在刹那间僵在廊下。

眼角甚至还噙着泪。

兄长却忽然转过头,苍白面容在晃晃闪光下阴影分明,晦暗眸子深深凝注着她。

“阿玉,”他像是才瞧见宫玉一样唤她,忽得柔下眉眼。“你来了。”

沾着血的指尖朝你伸来,要她来牵。

声调因淋了雨而格外喑哑,仍一如往常温柔缱绻。

伸向她的手却缠绕着连成线的红珠,在她恐惧的目光中一滴滴的往下淌。

没入土壤。

他像是陡然意识到什幺,指尖点上面庞摩挲,哑然笑起。

“吓着阿玉了?”

那是她熟悉的兄长面孔,精致似谪仙,现在笑意却莫名令她心口发紧。

宫玉眼角泛红,那声哥哥卡在喉间。

兄长随意将手在衣袍上蹭了蹭,却唯独忘记了他沾着斑驳血渍的脸颊。

擦完,他又朝她伸出手,轻唤,“——阿玉。”

她面色发白,下意识后退。

宫玉后退一步,宫渊便向她走来十步。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缩在廊角浑身发抖,那里逼仄昏暗,叫人无处可逃。

她几乎是被他擒住手臂,抱在怀中。

怀抱比角落一方天地更紧、更密、更令她窒息。

“阿玉,是怕哥哥吗?”

宫玉能清晰感知到,抵在她发顶的,兄长的下颌。

他沙哑的声音自宫玉头顶传来,缓慢又疑惑。

“阿玉往常不是最喜欢粘着哥哥吗?”

“是不是阿玉怕脏?”他一顿,语气又染上笑意,“已经擦净了......莫怕。”

他在说谎。

血分明蹭上了宫玉的面颊——她已经被弄脏了。

宫玉难得捉住兄长的小辫子,却不敢声张,只哑着嗓子,声音颤抖。

“......哥、哥哥。”

他又笑了,将她揽得更紧,用力得几乎令宫玉发痛。

宫玉本能的挣扎起来,下一秒、却又被轻易压制。

“跑什幺?”他像是在问、又像是在叹息。

“爹娘就已经抛下我们跑了。”

哥哥又说谎了,爹娘才不是抛下他们跑了——爹娘明明是死了,被别人构陷后、为了清白死了。

此刻的兄长谎话连篇,如此陌生,宫玉再不敢说话了。

“刚刚阿玉躲着我,我这里很难受。”

他抓着宫玉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指腹下布料褶皱分明,沾染着哥哥的温度。

——“阿玉也要抛下哥哥跑吗?”

还是轻缓的语调,她却莫名感觉到凉意。

是因为雨吗?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抓着宫玉的手更用力了,她甚至升起手骨要被捏碎的错觉......那里一定被捏红了。

说不清到底是吃痛还是惧怕,她吐出的话语混着微弱的哭腔。

“我不跑......”宫玉被裹在兄长怀中落着泪许诺,“哥哥......我不跑。”

宫玉啜泣着摇头,却听见他笑了——

头被指尖按在胸膛前,她不敢再摇头。

只敢偷摸掉泪。

笑声中、宫渊松开她,居高临下望着她通红的小脸,唇瓣微勾,又慢条斯理的擦拭你的泪

“既然阿玉这样说......哥哥可就信了。”

“原来脸被弄脏了,怪不得阿玉躲我......是我不好。”

“哥哥道歉。”

在宫玉瞪大的惶恐目光中,她那温柔的兄长死死盯住你,当着她的面,缓缓将湿漉漉的指尖送入口中。

那里有他的血、她的泪......或许还沾着雨水。

宫玉甚至能隐约看见半截舌尖。

可怜的妹妹连哭声都息了,只睁大眼呆愣愣瞧他。

那日宫玉怎幺回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被他舔过的指尖摩挲她面颊时微凉的触感,和被人抱在怀中离开时稍有颠簸,令她睡着不安稳。

唯有落在耳边的叹息如此清晰。

“阿玉今日淋雨了,还哭得这般惨,都是哥哥的错......”

“往后,我要阿玉再不会淋一次雨,落一次泪。”

即便怀中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小人鸦睫颤颤,紧闭着眼,对他的话一无所觉,他握着她的手,缱绻亲吻她的指尖。

那模样、不想对妹妹,倒像是对......情人。

他对自己此刻流露出的神情一无所知。

只是偏执的、病态的、一遍遍在她柔软的指尖落下自己的印记。

“我们阿玉,一生顺遂。”

“和哥哥......此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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