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前一个月。
冬。
“拿点钱怎幺了！我是你老子！”
“那是我下学期的生活费！”
李雪塬狠狠一脚踩在父亲的手背上，却反被他用另一只铁掌甩了巴掌。
头砸在桌角，疼痛让他脑子里的一百只蜜蜂闹腾起来，鼻子也灌满了醋。
不能哭。他咬紧牙，爬起来冲进卧室，收拾好背包就要走。
“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小兔崽子……”
“不回就不回。”
李雪塬冲动之下出了门，口罩也没拿上，难堪的伤痕就这幺暴露在冷空气里。
不凑巧，隔壁烧烤店的女儿刚好出了门，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李雪塬背过身仓皇地跑了。
虽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
如果要搬出家，就需要找到新的房子，考虑到要打工还有上学，地点最好在学校附近，机会也多一些。
但看过每一张广告问过每一家中介，房子都需要监护人许可才会租赁给他，更别提他根本承担不起房租。
工作也是，没人会要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孩。
一连几天游荡在街头寻找招聘启事，冷了就去书店看书，晚上点杯饮料睡在家庭餐厅的长椅上，或是去网咖开个座，所剩无多的存款与尊严一同减少，未来一片渺茫。
李雪塬饿得视野发黑，书本的字也成了不规则移动的蚂蚁。但有人靠近他时，他瞬间清醒过来，抿着唇无声地挪远了。
老在书店蹭书，应该已经被注意到了。李雪塬把书归位，思考该去哪打发剩下的时间。
在他准备出店时，穿着绿色围裙的店员却拦住了他。
李雪塬脸涨得通红，马上取下书包想要打开给他看：“我没有偷……”
“老板想和你说说话，”店员温柔地按住他的手，“进来吧，喝杯茶再走。”
*
书店仓库隔出了员工休息室，头发斑白的老人挂着金边眼镜，把茶和枣糕推向李雪塬。
李雪塬局促地坐着，不敢碰这些东西。
“现在的孩子不吃枣糕了吗？”老人有点苦恼，笑着催促他尝尝，“你叫什幺名字？”
李雪塬老实答了。
“我们这里最近缺人手，但是，哎呀，预算也不是很足……你愿意装作我亲戚家的孩子来帮忙吗？”老人看着他小口小口地抿碎点心，又给他倒满了茶，“只能给你点零用钱，住的话也只能住店里。”
这是同情，这是怜悯。
但他走投无路。
李雪塬小幅度地不住点头，却不敢再擡眼看老人。
热泪已在裤子上画下了阴影。
*
“你是**高中的学生吧？”
熟起来后，店员说话没了很多顾忌。
“你看的书，”店员见李雪塬脸上写满疑惑，笑着解释，“都是这个高中给入学新生推荐的书目。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们这里备好了套装，你找我拿就是。这所高中很好啊，你要好好学，不能放弃。”
书店的人没有对他的情况多问什幺，这是老板的善意，但他不能仗着别人好心就赖上他们。
再攒一点钱就回去，这次要把存折随时带着，洗澡时都不能离身。
李雪塬锁好店门，拉低帽檐，又回到了大街上，窥探每一个垃圾箱里是否有宝藏。
他路过曾经栖身的那家餐厅时，里面传来乐声。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竟然是认识的人，白秋草，和坐在她对面抱着木吉他的青年。
玻璃隔出了两个世界，暖黄的店内那两人有说有笑，而与他为伴的只有路灯。
李雪塬慢慢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