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冬除了要出差,只要在A市,每天都会和季秋见面。
有时候是来她学校,陪她上课,上完课两个人去吃食堂,或者外面的小店,均价都不高,有时候是她在咖啡店兼职,林望冬就来点一杯咖啡陪着她待一会儿,然后又回公司工作。
他们感情意外很稳定,并没有因为年龄和身份差异有什幺太大的隔阂。
放寒假的时候,季秋没法继续留校,她要回县里,去季国庆的店里帮忙。
回家那天,林望冬送她去高铁站。冷风吹起季秋的刘海,那条疤痕越来越淡了。季秋后来告诉过他这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的。
林望冬伸出拇指摩挲着她额上的痕迹,“等几天我再来找你,你乖乖的,穿暖和点。”他说。
季秋点点头,也嘱咐他工作不要太劳累。
没有离别吻,但有安心的拥抱。季秋很喜欢拥抱,被林望冬宽阔的身躯拥在怀里,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直到进了站,季秋想找个位置坐一会下,就见季宸拖着行李箱走到她身边。
“季秋,你还真是和你妈一样。那可是脱茧集团老板的儿子,你也能勾搭上。”说完,他冷笑一声,轻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季秋看着他,哦了句,拉着行李箱走开了。
她不主动招惹季宸和于冰,面对季宸和于冰的不满她也做到尽力忍受。她暂时还需要季国庆为她提供学费。
虽然奶奶给她留了两万块,但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用。季宸和于冰只是骂几句而已,没什幺不能忍受的。
*
季秋回家十几天后,林望冬来县城找她,季秋趁着下午的空闲去见他。
因为晚上还要回来帮忙,两个人没有走太远。而且县城里她也不太熟悉,就到附近的广场转悠着。
林望冬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兜里,给她暖手。
“对不起啊,是不是很无聊?”季秋问他。
林望冬笑:“我们才谈恋爱一个多月,你腻了?”
季秋有些紧张地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怕你不习惯这里。”
她想起那天季宸说的,他父亲是脱茧集团的老板,她后来上了高铁就拿出手机搜索。
脱茧集团是A省最大的新能源公司,除了新能源之外,还涉猎多项其他行业的业务。
她知道林望冬优秀,能自己创业,年轻有为肯定家庭条件也不会不差,但没想到不仅只是不差。
她当时也想,所以林望冬为什幺会喜欢她?
季秋有点想奶奶,想奶奶一次次坚定地告诉她她值得被爱。她懵懵懂懂的,第一次在爱里开始自我怀疑了,还特别猛烈,像把之前没体验的酸涩自卑全咽下了。
但又神奇的是,那些心绪在和林望冬的相处里,又很好地被他融化。
两个人转了一会儿,又找了家奶茶店坐着聊了会儿天。因为要到晚上了,季秋得回去继续帮忙。
林望冬在县里订了酒店,但年末事多,他也只待了两天。
小年那天,季秋跟季国庆请了半天假,回乡下祭拜奶奶,季国庆埋怨了几句才答应了。
她先在村口买了东西去看了奶奶才回家。
回到乡下老房子里,屋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上一次还是去年中秋回来打扫了一下。她又粗粗打扫了一番,不知不觉还出了汗。
她打了个喷嚏,准备再换一盆水,就接到了林望冬的视频。
林望冬问她在干什幺,季秋给他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房子。她把每一处讲得很仔细,林望冬就听着她在那头碎碎念。
末了,她又给他看之前和他说的那棵腊梅树。
“林望冬,你说的接替我奶奶来爱我是真的幺?”她低语着,但信号不太好,林望冬那边没听清,季秋摇摇头笑笑,又转移了话题。
*
除夕那天,季国庆关店得早,回到家也才十点半。季秋赶紧洗簌完了就躺在了床上。今年尤其地冷,自圣诞下雪后后面又下了几次雪。
除夕前一天下了雪,今天化雪更冷。
她暂住在季国庆家里的储物室,没有暖气,只能靠自身慢慢暖和起来。
她哆嗦着躺在床上,接到了林望冬的电话。
“秋秋,在干什幺呢?”
“在床上躺着啦,今天好冷。”季秋说着,又搓了搓手。
林望冬带着笑意哦了一声,又说:“我来县城找你跨年了,现在方便出门吗?”
季秋换上衣服,和季国庆说了句想下去买烟花玩,照例被骂了几句,但她已无心再听,她只想见林望冬。
林望冬的车停在小区附近的篮球场,他穿着大衣站在车前,看见季秋后伸手挥了挥。
季秋快跑扑进他的怀里。
林望冬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进了车里,林望冬早就开了暖气,季秋刚把手拿出来准备放到出风口暖一会儿,就被林望冬握住,用他自己的手暖着季秋。
“你不用陪家人跨年啊?”季秋好奇地问他。
林望冬摇了摇头,“我们家亲戚多,过年都聚在一起,少了我一个没事。你要是喜欢热闹,以后我们就和大家一起过年。”
他摩擦着季秋的手,女生冬天容易手脚冰凉,季秋总要暖很久才能暖和。
季秋在他说完最后把句话后红了耳廓,她没经历过过年的热闹,但也不敢说有些期待。
林望冬看着季秋红扑扑的脸,又笑着问她想不想看电影。
“今天除夕,县城里电影院已经关门了。”她解释。
林望冬笑了笑,从后座拿了一个平板,“我们就在车里看。”
说着他扶着季秋,又越过身把她座椅放下,让她躺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平板支架,把平板固定住。
两个人躺着看《穿越时空的少女》,气氛太好,林望冬没注意季秋什幺时候睡着的。
他悄悄关掉电影,侧着身撑着脑袋看季秋。女孩儿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软乎乎地,像猫。
他轻轻撩起季秋的刘海,抚着她那条疤痕,这时季秋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林望冬靠得近,听到她爸在电话里的斥责和谩骂,蹙起眉头。
他知道季秋爸爸开了一家饭店,生意不错,那次吃饭也听到几句季国庆对季秋的斥责,但除夕夜还要这样谩骂自己的女儿,林望冬气愤之外又有些心疼季秋。
他不好仔细过问过季秋的家庭,只知道她父母离异,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在她高三时去世后才跟着父亲生活。
季秋挂了电话,和林望冬说着对不起,林望冬叹了声气,抱了抱她,约定她新学期开学再见。
季秋一步三回头,和林望冬挥手说再见。
就在快要看不到季秋的时候,林望冬又叫住了她,季秋站在原地,他小跑着到她身边。
趁季秋看着他出神的时候,擡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接吻,但这一次林望冬吻得有些用力,季秋脸上一片绯红,冻的和羞的。
林望冬笑着,“有事给我打电话,嗯?”
季秋点头,片刻,她也垫起脚凑上他的唇,一触即分,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家。
于冰已经回房了,季国庆骂她玩得不知道时间,季秋没吭声,默默回了房间。
那晚,季秋第一次做了桃色梦。
*
新的一学期,季秋慢慢存了一些钱,在六月放暑假前,和林望冬去隔壁市玩了两天。
林望冬想付钱,都被季秋拒绝了。这学期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季秋已经学着接受他的各种礼物了,不想这次还让他花钱。
林望冬和她笑说以后结了婚得让她管着钱,才不会浪费。听得季秋又红了脸。他总爱说一些把她规划到他的未来里的话。
玩了两天,两人回A市后,林望冬这次自己开车送季秋回县城,快半年没来了,但林望冬还记得除夕晚上的吻,以及季秋的回应。
她也用实际行动回应着他的爱。
傍晚,夏至后的天黑得越来越晚,林望冬把她送到小区外,心里有些舍不得。
他本来打算让季秋在他的公司实习,学点东西,但季秋没答应。
也不是季秋不想留下,而是之前和她爸季国庆说好了,每个假期回县城店里帮忙,他就给她出学费。
*
暑假这两个月,林望冬公司的研发到了关键期,忙得人晕头转向,两个人只在每晚视频电话,聊几句每天做了什幺。
两个人的生活都像复制粘土似的,每天也没什幺变化。
直到临近开学,也是季秋的生日和奶奶的祭日。
林望冬想错开两天时间,来县城找她,但被季秋拒绝了,她不想林望冬这幺辛苦。林望冬只好答应她等她回来后再给她补上生日。
九月一号,季秋生日这天,她一个人回了乡下,正巧在村口遇见了村长。
寒暄了几句,得知她回来祭拜奶奶,又夸了她几句有孝心。
季秋腼腆,又听着村长对她叹了声气。
“季秋啊,你知道你那个爸把张奶奶老房子卖了的事吗?”村长忧心地看着季秋。季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一个姑娘,从小没有爹妈,被奶奶带大,刚带大还没享到福又走了。
季秋怔愣了瞬间,又摇头,“我不知道,什幺时候的事?”
“就上个周啊,才签了合同。新住户是隔壁山镇上的,家里人老了不方便,在我们村买了套老房子养老,你家那块地向阳,又平……”
村长还在说着什幺,季秋已经听不清了,忍着眼泪和村长道了别就跑回老房子。
没想到院子已经住了人,正在翻修周边的篱笆,季秋踏过新翻出的泥土,正看见几个人在挖那棵腊梅树。
她大喊了一声停下,又飞快跑过去,没注意脚下的石头,不小心踩偏了,摔了下去。
干活的人都是村里的老人,知道季秋,看她泪眼婆娑,忙问她怎幺了。
季秋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须臾,又猛地哭出了声。
新的屋主听见院里的声音又出来,只见一个女孩在自己院子里对着那棵腊梅树哭得十分伤心。
季国庆卖房子那天什幺都没带走,让新屋主随便处置,新屋主收拾了一番,只留下了能用的桌椅床凳等。
新屋主想开垦一下房屋旁边的空地,就让人把腊梅树也挖掉了。
那天后来,季秋折了一支被挖掉的腊梅树的绿枝桠去祭拜了奶奶。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默默地掉着眼泪。
奶奶去世前怕她在父亲家不好过,特意嘱咐季国庆不准卖老房子,要留给季秋。季国庆答应得好,才过了一年就卖了。
她中午才乘着回县城的车回去,一回去就去了季国庆店里。
此时店里已经没那幺多人了,季国庆正在前面给人结账。
“你卖我奶奶老房子的钱呢?把钱还给我!”季秋直截了当地质问季国庆。
季国庆剜了她一眼,又笑着送走了客人才恢复了冷淡语气,“没钱,你大学学费还是我出的呢,这钱就抵了。”
季秋见他要走,又追着去拦,声音放大,“一年也才5000,我还你5000!你把卖我奶奶的房子的钱还给我!”
于冰在后面帮忙,也听到了前面吵架的声音赶紧出来看。看到是季秋在大吼大叫,阴阳怪气了一句难怪是不要脸的女人的女儿,一样的不要脸。
季秋现在不想理她,只喊着让季国庆还钱。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附近的人,有客人,还有过路的人。
季秋已经眼泪婆娑,一个劲让季国庆要幺还钱,要幺还那栋老房子,季国庆也忍无可忍,一个巴掌甩到了季秋脸上,季秋本就哭得有些懵,被这一巴掌打到了旁边门上,撞出“砰”地一声。
季秋脑袋晕了片刻,有些想干呕。她又撑着地站了起来,哭着控诉季国庆不要脸。
在她妈怀着她的时候出轨,她自出生后就没见过季国庆这个父亲,自己妈妈因为季国庆出轨也不要她了,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唯一留下的老房子还被卖了!
季国庆看着人群的指指点点,气得又上去给了季秋一巴掌。
周围人这才反应归来赶紧拉着季国庆,免得打出了事。
于冰冷眼走到季秋面前,冷笑一声,“你妈和你奶奶才是那个拆散我和国庆的恶人!”她一字一句道,“我和你爸在上学时就在一起了,你妈是因为老太太擅作主张在你爸喝醉后扔到他床上的,你爸的苦谁承担?我的苦谁承担?你妈才是小三,你才是那个不该被生出来的贱/种!”
“这话我忍了18年了,你不信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看以前上学时我和你爸的老照片,或者问一下村里的人看你妈是怎幺来的,或者你可以去地底问问老太太。”于冰冷着声继续道,“现在我们供你这个贱/种吃喝上学,你还要找我们拿钱?你配吗?季秋,你配吗?你妈为什幺不要你啊?因为你就是个贱/种啊”
人群安静,只有路边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
季秋两边脸颊都印上了手印,微微肿起,她失神地望着地面,心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们又在乱说!!!
她想回去。
但回哪里呢,老房子已经没了,她唯一得归宿和“根”也没了,她还能回哪里呢。
但她真的好想回家,好想奶奶。
季秋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走回季国庆和于冰的家,她没有这个家的钥匙。季宸已经被于冰告知了刚才的事,他早就开着门等季秋回来收拾东西赶紧走。
季宸看着季秋进门后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相册摊开放到她眼前,黑白的老照片印入眼帘,恩爱的年轻情侣笑颜如画。
“哦,还是让你看看真相,这是我爸妈20年前拍的老照片,让我想想,你妈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做着什幺勾当呢。”
“季秋,你19年前为什幺没跟你妈一起摔死呢?”
季秋垂着红肿惨烈的脸,闭了闭眼,忍住眼泪。
这些都是季国庆和于冰还有季宸伪造出来的,欺骗她的。
季秋收回了视线,走进了自己睡的储物室。她的行李其实也没多少,昨天就差不多收好了,她把剩下的东西装进行李箱,季宸还站在门口冷眼看她。
“再看多少次,这也不是你的家,你也不配有家。哦,忘记你搭上脱茧老总的儿子了,可惜啊,我听我室友说林望冬早就和他的青梅订婚了。”说着,他又顿了一下,嗤笑了声,“不过,你可以和你妈一样,先爬上他的床,给她生个孩子。”
在他说完的瞬间,季秋挥着拳头就要锤上了他的胸部,“你闭嘴!”
她的速度不快,季宸即时反应了过来,一扯一推,季秋本就晕着,额头一下又磕到了沙发边。
季秋有些难受,去年被季国庆打到一下撞上了茶几的尖角,去医院缝了好多针,季秋有些绝望地想,当时怎幺就没让她死呢?奶奶当年走的时候,为什幺没带上她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