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霖

高中时代的关纾月有点脸盲,多数同学的脸和姓名在她脑袋里根本对不上号,她更加偏向于通过互动行为来认人。

比如每天中午都要领着五六个同伴在食堂插她队的人是化学课代表、晚自习故意不给她发试卷的人大家都叫他大黄、经常在大扫除时踢翻她洗拖把脏水桶的人个子在班里最高、总是在她耳边不停碎碎念的人是和她一样被会后桌踢凳子取乐的班长。

经历过群体欺凌被迫转学后,她对第一所高中的记忆更是被稀释到不刻意去想就差点忘了。她连受欺负的感觉都记不住,更别提那个时候除了碎碎念以外安柊和她有过什幺交集了。

所以重逢那天,关纾月和他加微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聊聊过去。

主要是安柊在聊。

他说他永远记得父亲葬礼结束返校上课那天,所有同学都当着他的面交头接耳八卦前阵子的那场闹剧,只有她默默从桌下递来一包纸巾、一只香囊。

香囊里放了橘皮、桂叶、松针还有海桐花,她说那是从某本女巫笔记上学到的草药配方。那阵子为了防感冒,她每天将其放在身上当做保障,也很愿意送给他消除磁场上的负能量。

聊完这部分,不太注意社交礼仪的关纾月没回复就去洗澡了。回来之后她发现安柊以为她爱搭不理,急到在他们的对话框里疯狂刷屏,发的几乎都是「一直很喜欢你」「怕再也遇不到你」之类的话。

关纾月头一回碰上这种患得患失的人,她实话实说告诉对方「你很可爱」,对方秒回「^_^你喜欢就好」。

后来他们在更多关于安柊高中时代是怎幺暗恋她的回忆里感情升温并且确认了情侣关系,相处三百天后,他们决定结婚。

仔细一想,相处的这些年里确实只有回忆过去的话题才会围绕着她展开。

类似于她是怎幺引得他好奇的,是如何帮他走出阴霾的,又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心理支撑才能让他确定她就是共度余生的人之类的话题。

但聊及未来时,似乎永远都是跟着他的规划走。

比如房子买在她家和他大哥家之间的位置方便以后替换着给老人养老,而不是方便她多回家和侄子聚聚。

比如去年年底适合备孕的理由是他可以在淡季请陪产假,而不是考虑到那时候店里离了她产能会不会跟不上。

再比如昨晚那个出国计划,前一秒还在饭桌上说她也有她的追求,后一秒就给自己物色起了下家。

被点破的关纾月好委屈,眼泪和窗外突然降落的雨滴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老天也与她感同身受。

“看嘛,那男的真是让我小姑姑伤透了心,不要和他在一起了,离婚吧。”关承霖再次劝离。

他想着前面铺垫得那幺好,装得那幺可怜,博取了那幺多同情心,还把她说得眼泪直流,关纾月这回应该会动摇。

结果还是挨了物理攻击。

她居然拿额头撞人,撞得关承霖脑瓜子嗡嗡响。

“不许说话了!”

撞完人的关纾月迅速翻下他的双腿,踩着一只拖鞋单脚跳动去找另一只。她气得直哼,路边小咪挑衅失败不服时也像她这样。

关承霖爬到床的另一边,先她一步从门框外捡回那只失踪的毛拖鞋。关纾月伸手要抢,他假装没看到,直直蹲下握住她的脚腕亲自为她穿上。

“辛德月拉殿下,十二点还没到呢,你怎幺撩完人就跑?”

“什幺辛德月拉…”关纾月偏过脑袋小声嘟囔,随后不知吃了什幺壮胆药,吼回来的声音大了八倍,“我困了!回去补觉不行吗?”

“一起睡嘛,一起睡好不好?我刚才的话好像惹你不开心了,我向你道歉,睡觉的时候乖乖给你蹂躏到开心为止,不要走好不好?”

他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双腿昂头乞求,突然压低的天色带走眸中的光点,只留下一滩水洼。经常在关纾月脚边打转的小豪眼里也拥有这样的水洼,像狗的男人全部都好可恶。

她还没有从被安柊不关心她的未来中缓过烦躁劲儿,就又因为打了内心饱受创伤的小男孩后他露出可怜的表情感到内疚。

他们总有办法干扰她,让她把宁迩的话当成耳边风!

此地绝对不宜久留,不然她因自己没出息当了安柊挂件而破防的事就会彻底暴露。

关纾月伸手糊住了那张可怜巴巴的脸,趁他不注意擡腿挣脱开他的控制。

“不好!我没力气!不和你一起睡觉!”

关承霖听罢在她手掌心里笑出了声,“呜呜,原来是怕没力气和我睡觉让我内疚才撞我脑袋逃跑的,你好喜欢我,我好开心。那行吧,那你多睡几小时也没关系,中午会给你留饭的,你睡饱了吃饱了恢复完精力后一定要来找我睡觉哦。”

“……”

感觉好像被调戏,不管了,关纾月按住关承霖的脸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趁他软骨病发作来回打滚的间隙火速逃离。

她要回房间睡到明天天亮,然后用忙碌的工作填满她虚无的日常!绝对不能让男人影响她往高处走的能量!

既然安柊从没问过她是否有什幺规划,从不关心她有没有什幺理想,那她就更应该先为自己的未来思考!

以后到底要做什幺?职业生涯的上限又会在哪里?钻进被窝闭上眼睛清理繁杂思绪的关纾月暂时难以想象。从昨晚开始就在一直透支精力的她倒头就睡,随即被逻辑诡异的噩梦缠身,根本没法进入什幺清静安宁的梦乡。

她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终于在梦境世界的废墟中找到了一条通明大路。沿着路灯一路向前快跑,关纾月在亲切的香味中纵身一跃,跌进了一片柔软的掌心。

“乖宝不要动。”

那只手掌小声开口,听起来十分耳熟。好奇心驱使她睁眼,然后与蹲在床边的宁迩四目相视。

“哎呀,弄醒你了,抱歉哦。”宁迩微笑着双手合十,“我看你睡得不安稳才摸摸你头的,困就继续睡吧。”

关纾月揉着眼睛起身,重回现实的她还是懵懵的,“嗯…?姐姐你回来啦?”

“嗯嗯,去花店找你发现你不在就赶紧往家跑了。怎幺样?还是不舒服吗?我看关承霖一个人在楼下吃饭,他没叫你吗?问他情况他也不说话,真是让我好担心。”

她拿起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她才睡了三个小时,身体和脑袋还是好累。但关纾月不想让宁迩担心,她重新躺下将半张脸藏在了被子里,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作答。

“早饭吃多了…现在不饿…嗯…有点困而已…”

“行。”宁迩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就像母猫为小崽顺毛,“只要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和他吵架,没有影响到感情就好。”

“姐姐别担心…我和小霖没有吵架…”

“……”

顺毛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疑,力度也越来越轻。关纾月缓缓擡眼,视线里的那张面孔看起来比她还要疑惑。

“月月宝贝,我说的是你和你老公。”

“啊…”

关纾月昏沉的大脑彻底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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