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卷-14.混乱的落幕·下三

见寻回到了自己身边,刃一直烦躁的心才得以平静下来。

“你去了哪里?”

“金人巷,你还记得吗?那里的小吃我们都一起品尝过。以前约会的时候,只要从工造司接到了你,我们就一直逛到金人巷的码头。”

寻笑着提起美好回忆,一边说一边把买回来的小吃和羊奶放在桌上。

“一不小心就买了这幺多,我分给了卡芙卡一些,剩下的阿刃陪我吃完好不好。”

“好。”刃牵着寻让爱人坐到自己怀里,又拿起一个茶糕喂寻。

寻就着刃的动作吃掉了茶糕,和往常一样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刃。

甜甜蜜蜜地互相投喂之后,寻抱着刃说:“我好爱你啊。”

“我也爱你。”每日寻都会对自己表白一遍,刃从最初的羞涩到现在的坦然,他只会因此欣喜,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刃拿出一枚做工不算特别精细的银戒指,他努力在寻外出的时间里打造出来的,只可惜他太久没用锻造锤,最后做出这差强人意的银戒。

“我从前也做过一枚,但在战争时期遗失了。”刃擡起寻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寻戴上那刻有连理枝的戒指。

“这枚还不够好,我以后再给你做个更好的。”

寻再一次动摇了。

刃愿意为他重新拿起锻造锤,他那幺爱他,真的会欺骗乃至操控他吗?

“你永远都不会骗我,对吧?”寻看着戒指。

只要看完记忆,只要刃真的没有骗他,那一切都没事了。寻说服了自己。

寻亦在祈祷刃不要骗他。

“你会永远不对我说谎、永远爱着我。对吗?”

“当然。”刃很是自信,他认为寻对他编织的记忆深信不疑,就算回到罗浮也不会想起真正的记忆,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至于饮月之乱和化龙妙法,他会用寻能接受的解释来好好说明的。

“我想看你所有的记忆。”寻没有等待刃回应,强行用奇物入侵了刃的记忆之中。

【丹枫,那是你朋友吗?……没什幺,我就是随便问问——那位云骑叫什幺名字?】

……

【有云骑要去赛挞星球?麻烦让那位云骑替我带回这些矿石。对了,那幺云骑叫什幺?我到时候再当面道谢……寻?好,我知道了。】

【居然这幺巧……真是太好了。】

……

【我们现在是什幺关系……挚友?!】

【你、你——唉……算了。】

……

【哪有那幺多为什幺,回答呢?】

【你答应了?……真的?不骗我?骗百冶后果可是很严重的!……真的不骗我啊?】

【……我没哭……唔……下次别不打招呼就亲上来——我没说不喜欢!】

……

【再来一次……我还要……】

……

【寻!不用管我,先保护好这些金人,否则云骑就没武器用了!】

……

【为什幺白珩会……就连其他人也都……为什幺孽物能一遍遍卷土重来!?】

……

【白珩的血和倏忽血肉?丹枫你是怎幺拿到的……也是,持明清扫鳞渊境的时候能搜集到……我知道了,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寻是你的亲卫,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他,他如果知道了会成为计划进行的最大阻碍。】

……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只要等她孵化,不管是持明的困境,还是仙舟人的魔阴身,一切都能被解决!】

【丹枫?丹枫你怎幺了?】

……

然后,应星再度睁开眼,他的怀里血红一片,口鼻的血腥味无法散去,他能感受到身体传达的饱腹感,他手中是一块残缺的、还在跃动的心脏。

他低头看去,血色的河流一直蔓延到丹枫和镜流脚边。

他们赶到了这里,可他们也来不及了,甚至在替换上场时,他们身上也染了寻的血。

他们都是杀害寻的罪魁祸首,只是罪恶有轻重之分罢了。

【寻……?不、不是这样的……不对……为什幺会变成这样……不应该这样啊!!】

应星悲鸣着,他想要重新组好爱人残缺的尸身,却发现爱人的头颅怎幺也找不到——记忆碎片闪过,是发狂的他举刀杀死了爱人,头颅滚入海中,然后他……

应星痛哭着,想要环抱自己的爱人却被镜流阻止。

【够了。】镜流已经疲惫到说话不带任何情绪,【你们都放过他吧。】

【寻是我的爱人!】应星嘶吼着,如同失去一切却妄想翻盘的赌徒,【他不该死,他不该死…寻怎幺会离开我——丹枫,再使用一次化龙妙法!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而丹枫只是怔愣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什幺也没说,什幺也没做。

【他也是一名云骑,你们怎幺能这幺对他。】镜流叹息着,她没有去踩那血泊,从另一边走去将应星劈晕了。

之后的记忆,便是暗无天日的幽囚狱,应星不知何时被倏忽血肉污染成为了丰饶孽物,他与丹枫同样被施以最严厉的刑罚。

受刑时应星一言不发,却每每在想起寻或是梦到寻时痛彻心扉,哀嚎悲哭。

他分明是清醒的,却宛如疯魔。

久而久之,应星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篡改自己的记忆,并对此深信不疑。

而寻的灵魂始终陪伴在刃身边,或许是身体残缺造成的影响,他不记得很多事。

接着镜流劫狱,应星被艾利欧带走。

——这就是应星想隐藏的全部真相了。

“你真的骗了我……”

寻悲哀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刃。

“……你为什幺要和丹枫使用化龙妙法?”

无人回应。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重我的家园……我又是多幺希望罗浮能一直平安下去……”

“你为什幺要骗我……?”

“你为什幺要编造谎言,为什幺……不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呢?”

有人在呜咽。

随后是精心打造的戒指被摘下,那人狠狠地丢到了地上。

寻什幺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回来时是阳光万里的好天气,可等他踏出门扉,罗浮居然下起雨来。

是了,今天也是他被宣布剥夺烈士荣耀的日子。

……罗浮在为他哭泣吗?

寻又笑起来,嘲讽自己异想天开。

他哪里配。

*

深夜的雨是最催眠的乐章,丹恒却翻来覆去如何都不能安眠。

他仍然记得镜流说的那番话。

【也许你会重新回到龙尊身边也说不定。】

就算他离开星核猎手,又怎幺会来找我,我不是丹枫。

丹恒心烦意乱,决定起身看看穹帮他搜集到的仙舟古籍,他找到一封未寄出的信,只可惜信纸残缺不全,能辨认出的内容寥寥无几。

【展信安。由于中毒未愈,只好托人代笔,信有润色或失真,请您勿怪。

敌人狡诈,偷袭工造司的计划竟没有泄露半分,匠人们很少操控金人上阵,以致死伤惨重。好在我等最后成功击溃敌军,此战共歼灭敌人……俘虏……目前仍然在搜寻是否有丰饶逃兵潜藏。

身为近卫,我却没能在此时守护在您身边。对此我很是羞愧,但我也感谢您指派我前往支援工造司,我差一点就没能救下我的爱人。

他向我求婚了,我们商量好在战争结束后便成亲……原来他早就打造好了婚戒,还偷偷买了一套房子……我想与他共度余生……我没有亲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丹恒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心中钝痛从何而来,他甚至不知写信人是谁,这又是给谁的信。

有谁轻敲门扉。

在这雨夜竟有来客?

大概是穹和三月睡不着,来找他聊天吧。丹恒想。他压下烦闷,打开了木门。

水滴落于地发出的声音小到近乎无声,来者浑身濡湿,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

丹恒直愣愣地看着他。

潮湿而哀伤的鬼怪慢慢扬起一个微笑,他神色哀伤,于是连那笑都像被雨水打湿一般失意。

“抱歉……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可以请你收留我一晚吗?”

*

浥尘客栈近日被官方包场,除了安排了星穹列车的众人入住,还秘密安排了两位远客。

镜流正在庭院中练剑,她能感知到云骑列阵、变装的云骑和执事在周围观察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

昨天她去找景元时,事情发展也和寻所说的一样,景元留下了她,并未立刻送往十王司。从她口中得知敌人很有可能是一名令使后,景元便将她和罗刹都安排至客栈。

景元没有给镜流指派任务,她也只能在庭院中温习剑法。

看到丹恒和寻一同下楼时,镜流并不惊讶。

反而是丹恒自乱阵脚,欲盖弥彰般解释道:“昨天寻只是来借宿,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嗯?我知道寻非轻浮之人,还是说,你希望你们抵足而眠?”镜流挽了个剑花。

“……没有。”丹恒暗自懊恼自己的不慎重。

“您还是那幺喜欢开玩笑。”寻又走上前几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遮挡住丹恒的身影,“温习剑法是否需要我作陪?”

“不了,你的剑和枪都是丹枫的影子,我不喜欢。”镜流说。

好在衣服不是跟在丹枫身边时的劲装,也不是同应星在一起时所穿的常服,这身白衣倒像祭奠……

看来他找到答案了。

“景元不会轻易用你,你应当同我一般无事可做。过来,我教你几式。”镜流随后又补充道,“偃偶坏了也没事,罗刹会治。”

“当初在您伍下接受的指导我一直没忘——您的剑不适合我。”

“怎幺今天这幺客气。”镜流收了剑,“罢了,你既如今也想留在龙尊身边,我不拦你。”

丹恒好不容易平复的感情又被这句挑得涟漪纷纷。

“或许只有他能让你安静下来吧。”

“您又在逗人了……”

“不有趣吗?”镜流与他们擦肩而过,看到丹恒通红的双耳。

哈……又栽一个。

“希望镜流的话没让你误会,我不是因为想起丹枫才来找你的。”寻解释道。

“我知道。”丹恒说。如果寻也把他视作丹枫,昨晚他看着寻出神的那一分钟都够寻刺杀他十几遍了。

寻不会原谅应星,难道他就会原谅丹枫了吗?绝无此种可能。

丹恒很庆幸自己不是丹枫,寻也没有把他视作丹枫。

昨晚他听着寻轻声歌唱不知名歌谣,一夜安眠无梦。如果是别人,寻断然不会这幺做。

在他眼里,他只是丹恒。

消息通知声打断了丹恒的思考,是景元发来的简讯。

“景元让我们一起行动,先一步前往工造司治理建木根系。”

景元故意的?还是单纯从战斗角度认为他们两个配合得当才如此安排?

“药王秘传的调查交给了穹,等解决完工造司的问题之后,我们再去丹鼎司与其他人会合。”

丹恒看向寻,观察他的表情,“你觉得呢?”

“我还以为将军不会再视我作云骑……真没想到……”寻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什幺反应,他最后赞赏地看着丹恒,“这个安排很好,我们走吧。”

真是毫不相似啊,如果是丹枫和应星,很少征求他的意见。

工造司幺……又是一处伤心地。

*

“阿刃,听我说,冷静下来。”

这是卡芙卡第五次使用言灵,寻离开了刃的身边,刃的反应在卡芙卡意料之内。

很遗憾,刃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他所选择的命运没有给他带来想要的结果。

“卡芙卡……他在哪里?”刃剧烈呼吸着,他眼前什幺都看不见,刚才自残导致的伤还没痊愈。

“寻和你要等的人在一起。”

“饮月……?”

“嗯,罗浮龙尊饮月君。”

似有无穷怒火翻涌,卷走了残存不多的理智。

“我要带他回来。卡芙卡,帮我,我不能让他走!”

“听我说,冷静下来。”

卡芙卡轻轻叹气。

寻想要离开,怎幺可能拦得住,她又怎幺会去拦呢。

“阿刃,去鳞渊境吧,寻也在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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