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传来异样的响动,妲罗连忙抓着尤金妮亚走出小议事间。
尤金妮亚在她手臂上抓出了血痕,她什幺都看不见,所有壁龛里的火种都熄灭了,但妲罗的视力却可以捕捉到那些晃动的影子。
她感觉到那股寒气混合着臭味飘散过来,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在吃东西,不……不能说人!
那种可怕的吞咽和喑呜声似曾相识,让她联想起身在黑雾中的感觉。
妲罗拉着尤金妮亚向走廊一侧移动,她记得这里有条路可以通往藏书阁,她手里正好有可以打开里间的钥匙,她们可以暂时躲在里面一会儿。
但她们刚走了几步,尤金妮亚不小心绊倒了一个罐子,铿锵的碎裂声在黑暗的死寂中异常明显,两个女孩儿都僵住了!
一个黑影丢下手边血腥的尸体,向她们移动过来。
妲罗觉得自己的脚都软了,那股死亡的臭味迅速朝她逼近,尤金妮亚突然狠命把她往前一推,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妲罗跌倒在地,正扑到那黑影跟前。
她来不及痛恨尤金妮亚以她当饵自己逃命的肮脏行径,迅速拔出短匕首刺向黑魔。
惨白的肌肤,突出的肋骨,凹陷的黑色眼眶里闪动着黑光……
妲罗勉强看清了他是一个城堡里的下人,但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是一个人类——
他张开几乎裂到耳根子的血盆大口,露出数排杂乱的利齿,污浊的脓血从嘴巴和耳朵中淌下来,整张面孔几乎变成乌黑的血瀑。
被刺中以后,他的肌肉迅速膨大,仿佛骨骼在内部加速增长,转眼间便从一个体态瘦削佝偻的人体转变为庞大的畸形怪物。
妲罗的匕首原本插入了怪物的胸肺,却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那黑魔附体的怪物不痛不痒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对着妲罗挥来它的巨掌。
妲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开,但她知道狭窄的走廊根本无处逃生,下一刻她即将面临惨死。
紧接着身后的怪物却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妲罗感觉不对回头一望,看到一把冒着猩红光芒的长剑从背后穿透了怪物的胸膛。
那只怪物如同穿在烧红的铁钳上的烤肉,剧烈抖动着,黑色的血液被剑上魔力蒸发成污浊的黑气,怪物嚎叫着,迅速变成了一层血皮剥落下来。
妲罗简直吓呆了,这恐怖景象她有生以来都没有见识过!
紧接着有人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抱起了她,妲罗这才看清他是谁。
“切斯特……”妲罗激动地流下泪水。
她得救了!切斯特找到了她!
“嘘——”切斯特的声音透出疲惫。
妲罗惊觉他受伤了,他的肩膀和后背都血肉模糊,那只持剑的手仿佛被烈火烤成了黑红色。
妲罗赶紧示意切斯特跟着自己走,他们来到了藏书阁,妲罗用手里的那串钥匙——谢天谢地她一直死抓着它——打开了里间的门。
切斯特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喘气,妲罗看到他的伤口异常可怖,“切斯特,你还好吗?天啊……你竟然受了这幺重的伤……”
“我的伤口事小……如果让你死了,我就算赔掉性命也无法原谅自己。”
切斯特掀动嘴皮,乐观地说:“还好我找到了你。”
“城堡里的人恐怕都死了……”妲罗伤心地说。
但最让她痛心的是尤金妮亚的出卖,她竟然在最后关头利用自己逃命!
“切斯特,也许这里还有一条逃命的通道。”
妲罗打开了架子,露出那面墙壁。
希拉的陷阱之门还在这里,但不幸的是,这次妲罗依然无法通过这道门。
“该死的……你给我开开……”
妲罗诅咒着撞击那道无形的阻隔,她又听到了墙壁里传出的女人声音——
“哈哈哈,小妖精你又来了,你真是不乖……”
“你这个疯子,放我出来!是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妲罗气急败坏地叫道。
“嘻嘻……你真可爱,你想和我做朋友吗?我们永远呆在一起好不好,我给你唱首歌……”
妲罗绝望地坐了下来。
为什幺在最危难的时刻,这里依然封锁着?
她开始后悔自己在梦中提早使用了小金钥匙,如果当时不放走皮特罗,她和切斯特现在就可以逃走了!
“父亲……我真后悔没听你的话……我应该在最后才使用的……”妲罗无力地叹息。
切斯特并不理解她的行为,他以为她被逼疯了,“过来这里,我的小姐,这是间密室,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我得带你出去才行——”
他们悄悄地顺着楼梯下去,城堡里已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撕烂的尸体,内脏暴露在空气中传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妲罗不忍去看,切斯特用厚厚的披风挡住她的视线,她知道城里的人一定都死光了,没死的也会变成怪物。
“切斯特,我们要去密室吗?”妲罗躲在他怀里问。
“密室?没有比那里更危险的了。”
切斯特告诉她北墙塌陷了,裂缝里涌出了数量惊人的黑魔,黑色光团在城堡上空飞舞,捕捉着恐惧的人类灵魂。
“我们得尽快逃出城去,从密道口可以直通城外,我曾经视察过路径。”
切斯特带着妲罗飞快地来到那处入口,不幸的是那里也聚集着怪物。
切斯特放下妲罗,准备拼死一搏,妲罗也拔出她的匕首,这时一道黑色剑光替他们清扫了面前的障碍——
亚尔曼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他满头满脸的血污,妲罗竟然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
“亚尔曼!谢天谢地你没死!西莉亚姐姐呢?”
妲罗扑上前去,亚尔曼一只手稳住她,另一只手从她腰间快速地取下那串钥匙,对她说——
“我会找到她,不会让她死在城里!”
妲罗惊呼一声,“难道她还没有逃出去?”
她以为亚尔曼已经把她姐姐救出城了!
切斯特捧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走过来对亚尔曼说:“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和西莉亚,但若超过半个小时你们还不来,我就只能带着妲罗走。”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支撑更长时间,他必须想办法把妲罗送出去。
亚尔曼却波澜不惊地说:“不必等我们!切斯特,你带她逃走吧!越远越好,这里很快就要释放强大魔法了!守护神的魔力会替我们清除麻烦。”
“但西莉亚姐姐……”
“妲罗,这是我和西莉亚的选择!我不会放弃她逃走,她也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亚尔曼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冰海人,我们与这座城共生共灭!”
妲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受不了这残酷的命运了!
“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
“切斯特!”亚尔曼吼道,“在你的生命所剩无几时,希望你至少能带她逃出生天!”
切斯特咳出一股血沫,哈哈大笑起来,“我会的——”
他一把扛起妲罗,以超人的意志迈开大步奔进密道。
“切斯特——求求你救救西莉亚!我怎能自己逃命?”妲罗崩溃地哀嚎。
“如果我有能力带一个人逃出去……妲罗,你该庆幸那个人是你!”
切斯特的话令她如遭雷击。
妲罗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已冻得毫无知觉,他们每走一步气温都在加速下降,酷烈的暴寒仿佛扼住了喉咙根,令人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悲痛或决绝都失去了意义。
在最后一刻,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仿佛看到密道的墙壁上似有数千条冰蛇紧紧追击着他们,在身后封住了一切希望……
她眼前一黑,便丧失了所有意识。
<第一部:冰海孤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