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缠身(一)白事(免费章)

第二天晌午,谢承安进入南昌府。

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论做什幺事,都打不起精神。

谢承安挑了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把行李放进房间,向店小二打听附近的书肆。

店小二有些心不在焉,听他重复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指着西边道:“客官往那个方向走,经过两个路口就是了。”

谢承安朝店小二身上看了一眼。

店小二印堂发青,衣带系得歪七扭八,腰间挂着一枚小小的桃符。

他给客人添过茶水,才发现壶里的水没有烧开,一个劲地弯腰赔不是。

谢承安出门往西走,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忍不住想起扶桑。

她最爱吃酸酸甜甜的食物,看到样式精致的糕点,就走不动道。

他给她留的银票,如果省着点儿用,足够花用两三年。

不过,她喜欢行侠仗义,倘若遇见可怜人,十有八九要变成“散财童子”,那些银子能支撑多久,还真说不好。

她以后该怎幺生活?

还有,她生得那幺美貌,会不会碰到登徒子?

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若是稀里糊涂吃了暗亏,该怎幺收场?

谢承安胡思乱想了好半晌,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扶桑发现自己不告而别之后,有没有掉眼泪?

一想到她流泪的样子,他就不自在。

谢承安轻呼一口气,竭力压住脑海中的杂念,擡头寻找书肆的位置。

说来晦气,他接连撞上两场白事。

两支披麻戴孝的队伍吹着唢呐,擡着棺材,一前一后经过谢承安。

出殡的规格并不相同,棺材的厚薄也有区别。

不过,这两支队伍存在许多相似之处——

年轻妇人头扎白布,身披孝衣,扶着棺材哀声哭泣。

前头没有孝子扛幡引路,后头也没有孝女跟随送葬。

四个杠夫挑着的行杠比谢承安见过的长了一倍。

他们似乎十分忌惮肩上的棺材,脖子往外扭着,腰间挂着和店小二差不多的桃符,脚步迈得飞快。

送葬的亲友和棺材拉出十几步的距离,里面除了妇人,就是孩子,竟然看不到一个男丁。

谢承安微微皱了皱眉,觉出不对劲。

按理来说,南昌府也是富庶之地,其繁华热闹,不在临江府之下。

可他一路走来,看见的行人并不多,其中女子的数量远远大过男子。

路边的铺子也不景气,十家有六家都关着门。

谨慎起见,谢承安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他在书肆买了两本书,经过一个卖杂货的摊位,犹豫片刻,选了一枚桃符,低头系在腰间。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头戴黄花,面容干瘦,嘴里镶着两颗银牙。

她接过谢承安手中的碎银子,一边找钱,一边向旁边卖针线的妇人抱怨:“我家那两个半大小子简直是饿死鬼托生,每天一睁眼就开始要吃的。”

“我赚的这点儿银子,哪里养得活他们?”

“可不是嘛。”

另一个妇人也是叫苦连天。

“咱们当接生婆的时候,每接一个孩子落地,主家都有赏赐,不是给米面,就是给布料,遇到大方的,还直接给赏钱呢!”

摊主把铜钱递给谢承安,拍了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有次一口气接了一对大胖小子。”

“你猜那家的男人给了我多少谢礼?”

她举起一只手掌,兴奋得满面通红:“五两!整整五两银子!”

另一个妇人摇头叹息:“可惜啊,再也没有那幺好的时候了……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摊主的脸色也黯淡下来:“是啊,再也没有了……”

谢承安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正要打探几句,又撞上一场白事。

这次的白事和前两场差不多,同样由年轻妇人扶灵,送行的人群中同样没有男人。

谢承安做出一副还要采买杂货的样子,在摊位上挑挑拣拣。

他问道:“大娘,城里最近怎幺死了这幺多年轻人?他们是不是得了什幺急病?”

谢承安担心此地出现瘟疫,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哪种瘟疫传男不传女?

再说,若想预防瘟疫,应该在身上佩戴药包,而不是驱邪的桃符。

难道又有妖邪作祟吗?

可他已经离开扶桑,这些怪事怎幺还会找上来?

摊主和另一个妇人四目相对,似乎有所顾忌,缄口不言。

谢承安数出五十枚铜板,递给摊主,态度谦和有礼:“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请大娘指点一二。”

摊主张开嘴巴,银牙在日头的照射下一闪一闪,晃得他眼花:“小公子,你别问这幺多了,赶紧走吧。”

她含糊其辞:“要是……要是被那个缠上,可就来不及了。”

谢承安心中警铃大作。

他听出摊主口中的“赶紧走”,指的是让自己赶紧离开南昌府。

他的直觉没错,这个地方确实不对劲。

谢承安谢过摊主,急匆匆地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打算改变原来的计划,今晚就动身。

谢承安踩过满地的纸钱,和那具棺材擦肩而过。

一团漆黑黏稠的影子从棺材的缝隙里钻出来,纵身一跃,扎进他的腹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倘若扶桑在这儿,或许能够及时阻止鬼影的入侵。

可扶桑不在。

谢承安什幺都没有看到。

他只觉浑身发冷,四肢酸软,像染上风寒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谢承安强撑着回到客栈,跟店小二要了一碗姜汤,仰头灌下去,又多加了一床棉被,倒在床上休息。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朦朦胧胧地听到男人的呻吟和哭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身子越来越冷,如同坠进冰窟。

他抱紧身边的软枕,把它想象成扶桑温热柔软的身子,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桑桑……”

谢承安睡到半夜,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借着昏暗的烛火,低头打量自己的小腹。

腹部平坦如昔,白皙光滑,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他还是感觉……

有什幺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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