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又言一路往里走,不远处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
“您好…”
男人转过身,裴又言见了,呼吸一滞,瞳孔微颤。
不会吧。
这算什幺?羊入虎口?
“是你?”
男人打量了他一下,边走边用俄语说:“来谈合作?”
“是的。”
裴又言想:来谈合作这事,全公司都知道。
若真在此遭遇不测,那他们至少能知道他死哪去了。
“哦,我是这的管家,你可以叫我列夫。”
“我叫裴又言。”
男人笑了笑,把裴又言领到会客厅。
见列昂尼德还没来,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随意聊天。
他把茶杯放在裴又言面前,接着拉开椅子坐下。
“你前几天不还听不懂俄语吗?”
“对啊,但我最近一直在学…你觉得我这水平,足够打动列昂尼德先生吗?”
“我想是可以的。”列夫随意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嘴角微扬。“对了,你在俄国,还顺利吗?”
“嗯。”
“你看,我说的吧,不会有陌生的警察把你抓去。”
裴又言有些尴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那你呢?”
“党派间的斗争而已,这很正常…还有,那些人都被处决掉了,一个不剩。”他侧过头微笑,“所以,我这里非常安全。”
一个小时过去,列昂尼德也终于带着他的团队出现。
裴又言起身迎接,在得到授意后开始自己的宣讲。
项目是别人拟的,计划书是别人做的。他许久未将状态切换到工作模式,却依然能用清晰而富有逻辑的语言,将合作方案表达出来,并精细到每一个环节。
列昂尼德不时点头,随后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裴先生,贵公司的方案很具体,您也讲解得十分到位…不过我想问,您真是刚学的俄语吗?”
“是,也不是。”裴又言礼貌回答。“我之前常看俄罗斯的经典电影电影,所以不算是零基础。”
“哈哈,那就恭喜你了。”列夫朝裴又言大步走来,想和他握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啊?”
他愣了片刻,又以极快的速度,将一切在脑海中串联。
如果列夫就是列昂尼德,那就说得通了。
“这算是对我的…考验?”
“嗯,而且,你很诚实。”
裴又言没想到,列昂尼德竟是个十分热情的人。
为了弥补那天的遗憾,他说什幺也要将裴又言留下吃饭,还吩咐厨师,一定得是最好的佳肴。
他当然没忘记自己要做什幺,于是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餐厅里,裴又言随口一问,将话题引到列昂尼德曾经的合作对象上。
“哦。说到这,确实有件有趣的事。”
列昂尼德喝了些酒,滔滔不绝的讲着。
“你知道吗?我曾有个合作对象,和你一样,从中国远道而来。更厉害的是…她是个女人,伟大的女人。”
裴又言的瞳孔微颤。
他话里的那个人,会是虞晞吗?
“有意思的是,她父亲早她一步来我这里。”
“你猜他是来做什幺的?”
裴又言有些紧张。
也许是室内太暖和了,他的心手竟开始冒汗。
片刻后,他稳住呼吸,照常回复:“来关心她?”
列昂尼德摇了摇头。
“他啊…”
“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拒绝此次合作。”
“我同意了。”
这和现实不太一样。
若果是虞晞的话,那就对不上号了。
虞晞明明拿到了他的订单,这是经政府认证过的,绝对作不了假。
见裴又言没反应,列昂尼德继续说:“他走后没多久,又来了个男人…和之前那人是一伙的吧?毕竟是一个公司的。”
“他给了我一笔巨款。”
“而要求是:杀了她。”
“悄无声息的杀了她。”
裴又言的情绪猛地转变。
他不知道这算什幺。
悲伤?疑惑?愤怒?
像是浑身的血液凝固,就连耳边都回荡着嗡鸣声。
餐桌之下,他的指节咯咯作响,被列昂尼德响亮的声音掩盖。
“你真这幺做了?”
不是她吧,应该不是她。
毕竟她回来了,她没死。
裴又言低着头,遮掩住通红且泛起泪花的眸子。
“我啊…我想看看她的诚意。”
“于是我就和她说,不如你去后面的山上打猎吧。”
“当时我想,只要她从山上带回来任何一个猎物,我就和她合作。”
“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
“我知道中国禁枪,并且,对你们而言,打猎有些难度。”
“天黑后的森林常有猛兽出没,如果她真的死在那里,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结果你猜,后来又发生了什幺?”
列昂尼德往裴又言的杯子里倒满伏特加,示意他喝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哈哈,爽快。”
烈酒像燃烧的火焰,从喉口一直蔓延到胃里。裴又言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哭腔,问:“发生了什幺?”
“后来,她真的带了猎物回来。”
“你觉得那是什幺?”
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兔子,狐狸,或是其他的…”
“不不不,都不是。”列昂尼德挥了挥手,随后开始哈哈大笑。“是熊,一头棕熊。”
那一刻,裴又言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像是脑子里有什幺东西嗡的炸开。
仿佛他正置身森林。虞晞走前头,用尽浑身解数面对那头庞然大物。棕熊不断嘶吼,可她却丝毫没有退让。在搏斗的过程中,她受了严重的伤,以致于背部的淤青极其骇人。
是她呀…
真的是她…
原来那片伤,是和棕熊搏斗时留下的。
怪不得。
怪不得。
裴又言的脑袋耷拉着,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那滴泪落进了面前的牛排里,顿时消失不见,他不断深呼吸,继续听列昂尼德讲起当时的事。
“我很佩服她,真的。”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把那些钱还给他们后,还赔了一大笔违约金。”
“但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张熊皮都还在这。”
他说完便让人将东西取来,片刻后,两位佣人搬着一张厚实的熊皮来了。
也许是做了防腐处理,那只熊的头颅依旧保留着,和熊皮连在一起。它的表情狰狞,嘴巴大张,露出尖锐的牙齿,看上去极为凶残。
“我可以…摸一下吗?”他怕这样很没礼貌,继续解释道:“我还没摸过熊皮呢。”
“当然。”
裴又言的手指抚上粗糙的皮毛,将那只熊的耳朵、脸蛋、牙齿,一一摸了个遍。
不知为何,他又开始鼻头发酸。
他们都想要她的命,偏偏她活了下来。
连棕熊都没能杀得了她。
酒劲上头,裴又言有些发晕,心脏像被人拧成了一股绳。
感情这种东西太复杂了,他不懂这是什幺,这算什幺。
佩服,震撼…甚至还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