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薄雾弥漫。四周的景物模糊难辨,随着一轮旭日的破雾而出,万道霞光倾斜而下。
卯时一到,庄严的钟声准时响起,巍峨肃穆的白玉宫殿中,身着白衣的弟子们陆续从卧房内走出。今日有玉真子每月一次的传道课,必须得在卯时三刻之前到讲经堂,去晚了可是要被罚的。
嘉禾坐在镜前草草挽了一个双丫髻,用红绳将发丝束住,披上外袍匆匆忙忙地从房内跑出。道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嘉禾心中愈发急切,早知如此,她绝不会拉着几个姐妹聊天到深夜。这下好了,迟到了,要被罚了!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讲经堂赶去,一步三个阶梯,钟声却还是在她爬到一半时准时响起。嘉禾顿时卸了力气,擡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人影已经站在讲经堂外,即使看不清面目,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严肃的目光。
嘉禾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以、以宁师姐……”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神色沉静,眉心有颗嫣红的菩萨痣,眉眼漂亮得好像画中的美人。她看着和嘉禾一般大,气质却很沉稳,说话时也没什幺表情,颔首道:“嘉禾,你今日迟到了。”
嘉禾下意识地想辩解说自己睡过头了,但又想起这位师姐的性子,她最不喜弟子犯了错还找理由。只能低头讷讷道:“嘉禾知错,请师姐责罚。”
“《文始真经》抄二十遍,半月后给我。”
“……是。”
“进去吧。”
嘉禾给师姐行了一礼,师姐却已经转身走进了讲经堂。她连忙跟上,小心地打量着师姐的背影。
广阳宫乃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掌门玉真子是当今世上修为最高之人,玉真子只有两位亲传弟子,眼前的师姐便是其中一位。
师姐道号“以宁真人”,弟子们都唤她以宁师姐,这是师姐拜入宗门之后的道号,至于她凡人时叫什幺,没有人知道。嘉禾倒是很想问,但有贼心没贼胆,况且师姐肯定也不会告诉她。
弟子们都穿着统一的素白色袍子,颜色虽淡,但做工精细,袖口处还绣着漂亮的银线。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的以宁师姐打扮却和他们不同,她的衣袍下摆以金线绣成了几朵盛开的九瓣莲,行走间衣袍摆动,宛如水波荡开,莲花飘荡其间,漂亮极了。
嘉禾迟到了,只能坐在末排的座位,玉真子已经在前面讲得头头是道,时不时还跟几个好学的弟子辩论一番。她支着头百无聊赖,余光瞥到坐在不远处的以宁,她正低着头写字,背脊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了无生气,像个精美的木偶。
传道课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出讲经堂。
以宁将纸墨都收了起来,起身跟着玉真子一起离开。她感觉到背后探究的视线,回头望去,是刚刚迟到的小弟子嘉禾。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跟上了师尊的步伐。
作为广阳宫最德高望重的长辈,玉真子的外貌却始终保持着孩童模样,小胳膊小腿的走不了多快。两人穿过宽阔的木质走廊,走廊两旁栽了许多桃花树,微风拂过,淡粉色的花瓣随风飞舞。玉真子擡头,哦了一声:“居然已经春天了。”
“回师尊,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三了。”
“你师兄也马上要回来了。”
以宁颔首:“师兄半月前寄信回来,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玉真子乐呵呵道:“我明日便要开炉炼丹,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出关。你记得给伏妖队办接风宴,好好犒劳他们。”
“是,弟子必定不负师尊所托。”
以宁办事从来妥帖稳重,玉真子很放心,笑眯眯地夸了她几句。被一个不及她腰高的小孩子夸,真是极为诡异的场面,以宁面不改色地谢过,看着玉真子走进了卧房。
作为掌门,玉真子很少管广阳宫的琐事,都是以宁代为掌管。她一一清点了玉真子炼丹所需的药材,除了最后一味稀缺药材之外,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她将毛笔搁在砚台上,一个伺候的小仙娥走进来,说伏妖队回来了。
以宁有些惊讶——怎幺回来得这幺快?
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小仙娥他们进广阳宫没有,小仙娥道:“已经进来了,还带了许多礼物呢。”
以宁站起身,往广场上赶。
广阳宫有个很大的主堂,平时宗门里有什幺大事,都会在主堂里进行。白玉做的巍峨主堂外便是广场,以宁赶过去的时候,伏妖队的众人正拿着带回来的奇珍异宝给弟子们分发,她左右打量了一圈,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少女的声音却先她响起:“以宁师姐,你也来了呀。”
以宁转身,是今早见过的嘉禾,少女扎着双丫髻,脸蛋很圆,像年画里喜气洋洋的娃娃。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罗盘,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她像献宝似的捧到以宁面前,道:“师姐,这是我选的法器。”
“妖兽呢?”以宁问。
嘉禾怔了下,悻悻地将罗盘收起来,道:“妖兽都被以清师兄关起来了。”
伏妖队,顾名思义,就是抓捕妖兽的队伍,能进入伏妖队的弟子个个都是精英,如今伏妖队的队长便是以宁的师兄,玉真子的大弟子——以清真人。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这便是两人道号的由来。
以宁看着广场上乱糟糟的弟子们,说了声肃静,声音不大,但所有人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有些冷:“排好队,慢慢挑。”
于是弟子们迅速排成一排长队,鸦雀无声地挑选着宝物。此次降服的妖兽是狐妖,最擅长迷惑人心,积攒了无数法器和金银财宝。小弟子们对财宝没兴趣,一心想给自己找个好法器,伏妖队的队员们也敬畏以宁,道:“法宝有的是,你们别着急。”
小师妹嘉禾还站在以宁身边,她已经挑好了法器,只是想给师姐看看而已。
以宁不太理解嘉禾的想法,为何要对自己百般讨好。莫非是故人?不可能,她进入广阳宫已经六十年,凡人时的故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
“师妹。”男子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以宁想,这位唯一的故人,真是难以料理。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选择《道德经》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