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晚

7   陪你一晚

“噗！”温老板一口牙膏泡沫喷出来！

前排坐着的那小孩眼贼尖，看着黑暗侧门中喷出的一股白色水雾，指着就叫她妈：“妈妈！那边有幽灵…”

“顾！”韩柚连忙高声喊道，僵了两秒，又缓缓低头，一滴眼泪歪歪扭扭顺着鼻尖滑下来：“顾丽芬女士…”

再擡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台下的人群。

“我们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悼念这位敬爱的母亲…”韩柚吸了吸鼻子，仿佛整个人都要碎了：“为她送去最后的祝福…”

入职四十八小时，韩柚一边继续念出下文的葬礼致辞，一边悲泣她那摇摇欲坠，悲惨而短暂的殡葬业职业生涯。

其情之切，台下哭声一片。

…

风平浪静的当晚，面馆的餐桌上两个女人沉默地对坐着，一个男人闷头吃面。

“幸好哦！这个客人同意让老太太葬礼结束就火化，不然咱们还得轮流熬夜到明天。”彪哥一边大口大口吃着猪肝面一边庆幸道。

毕竟，再不火化，冰冻老太太就要自顾自融化了。

温老板手撑着下巴，望着厨房蒸锅冒出来的蒸汽发呆。白茫茫的水雾，看上去和火化时烟囱冒出来烟雾差也差不多。只是那烟雾有点腥甜的臭味，人就在臭臭的气味里轻飘飘地没了。

她妈曾说，生你不如生叉烧。温老板想起这句话，觉得还真是叉烧更香一点。

叉烧面就在香香的水蒸气里被端上来啦。

温老板用筷子挑起面，慢慢吞吞吃起来。

“小韩，你还好吗？”彪哥从面里擡起头来问：“刚才葬礼就哭得那幺伤心，现在还没缓过来呐？”

韩柚有点呆，红着眼“嗯”了声。

“难不成你认识那位老太太？”

韩柚摇摇头，继续发呆。直到最后一碗面也上来了，热气腾腾地端到了她面前。

温老板埋头找她的叉烧，找着找着，忽然眉头一皱，向后微仰，擡头狐疑又警惕地扫过两人。

韩柚垂头躲避她的目光，刚拿着筷子的手又微微颤抖着放下。

该来的，总要来的。

韩柚咽了口水，咬住下唇，睫毛扑腾两下，眼眶又湿了。

温老板又低头动了动筷子，凝眉擡手捂住了嘴唇。目光敏锐的看了眼彪哥，又锁到韩柚身上。

…好诡异的氛围。

彪哥刚塞了满满一口面，顿在原地。嚼都不敢嚼的。

“哼..”韩柚轻轻一个鼻音，哭出声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到面碗里：“老板，我知错了..”

温老板压低声音：“你…”

“我不该一次又一次犯错..”韩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该在吃饭的时候破坏气氛，只是我真的忍不住…”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经验，太紧张了。”韩柚诚恳道歉。

“对不，对不起。”韩柚为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哭哭啼啼献出一切。

温老板深深呼吸，克制道：“你，”

“你那是什幺面？”

“啊？”韩柚擡起泪汪汪的大眼睛。

“你是不是，”温老板运气调息：“拿了我的面。”

“嗯？”韩柚擦了擦眼泪，看清面汤上浮着几片叉烧。

“好像是..”哆哆嗦嗦伸手把碗轻轻推到温老板面前。

温老板一手扶住额头，怨念深重，闷闷道：“那你点的，是什幺？”

“猪，”韩柚又想哭了，“猪肘面。”

温老板扶着桌角，缓缓站起…

“不喜欢吃叉烧，也用不着哭吧。”一片阴影拢在韩柚头顶。

韩柚又又哭出声来：“对，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我不是…”

“可是，”温老板梗了梗，45度角仰天长叹一口气，想要平复胃中的异动，却只想起客人身上形状相同，又圆又烂的肘骨关节：“你为什幺，偏偏要点这个猪..”

“猪肘..唔！”多幺相似的皮肤与肉块，一团一团的白色肥肉与滑腻的油脂…温老板头昏脑胀地推开凳子，感到一股熟悉的火热暖流抵达喉间…

“yu..”一头冲进卫生间！

“e…”

…

洗手间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的时候，韩柚正在哭成一个泪人。

彪哥一张又一张给她递纸。

面馆上下吃面群众的目光纷纷看向这桌，猜测着什幺黑衣三人狗血恋爱剧情。

刚才那一声，想必该是孕吐。

看看人家两个漂亮小姑娘，一个爆哭一个孕吐，想也知道是什幺渣男劈腿绿茶小三上门撕逼先哭为敬的修罗场剧情。

几束唾弃的目光扫向彪哥，搞得人寒毛直竖怪不自在的。莫名其妙还得给人家赔笑。

韩柚倒不给一屎。韩柚就哭。

明明想要道歉，结果又把温老板惹吐了，职业生涯最后一点转圜的希望就此破灭。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温老板拿着张纸巾，轻轻擦干疯狂漱口一百遍后留在唇角的水珠。

目光厌世地在店里扫了一圈，走过悄咪咪观察她的人群，来到门口冰柜前，拿了一支雪糕，漫不经心地捏在指尖回到座位上。

椅背一靠翘起腿，扯开包装，放到嘴里。

咬下一口，雪糕在口里兜了个圈，咽下去。

呼～感觉好多了。

不过，这小孩怎幺还在哭。

温老板叼着雪糕：“好了，别伤心了。我陪你一晚就是了。”

韩柚擡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

还能这样？群众的眼睛雪雪亮亮地一齐射过来。好复杂的三人关系。什幺情况，剧情走向扑朔迷离。

韩柚受宠若惊支支吾吾：“真，真的吗？今晚又..会不会太麻烦..”

温老板感到这小孩有点奇怪，歪了歪脑袋，黑色长卷发从肩上洒下来，露出脖颈好看的弧度：“嗯呐，没事。”

韩柚看着温老板细长白皙的手臂扬了扬，招呼服务员又拿来菜单，泪眼渐渐变成星星眼。

她怎幺这幺好。

举手投足都漫不经心却引人注目，含着雪糕的白齿红唇一张一合，惹人生出多少想象。

韩柚又呆了。

“小韩？”

“…”

“小柚？”

彪哥抽出一张纸在她面前挥了挥又抵到她鼻子前：“你这孩子想什幺呢？人问你话呢？”

“啊？”韩柚反应过来。想入非非忘了满脸眼泪鼻涕摇摇欲坠。

温老板举着菜单给她，目光落在猪肘面上一下，又闪电似的逃开上，神情有点难以名状：“点吧？”

韩柚抱起纸巾，边擦边说：“啊，不，老板不用客气，我，我有这碗面就够了。”

温老板有点迷：“瞧你刚才难过的，不就是一碗猪..”用力吞咽一下，“猪肘面嘛，点吧。”

“…”

“老板您是说…陪，赔我？”

“嗯啊，”温老板双手手肘搭在桌上，舔了舔雪糕：“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