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是从何时、何物开始?
芭比玩具与金箍棒、粉色与蓝色、美少女战士与奥特曼、公主与王子,女孩与男孩。从游戏到装扮,从称谓到动静,从期待到教育。
w她爹真有够蠢的,自己三四十岁依旧迷失在家里爷爷爱老大哥奶奶爱老二哥的自卑与依赖里,居然会觉得w是被爷爷那句:要是三孙女是儿子就好了影响。拜托,不像别的姐妹都是外婆外公从小带大,爷爷奶奶完全没有带过小孩,我们压根不亲近好吧?最亲近的时候可能是在过年发压岁钱时。w面对这个比起了解女儿肯定更了解麻将的爹总是只有沉默,和白眼。还好他们生活在新兴的大型移民城市,重男轻女的观念并不严重,w快乐地在姐妹里打堆,感谢工业文明。
在发育之前,w不觉得男女除了如厕之外还有什幺差别。
而从浑天胡地的小鬼头、从一个小女孩变成少女的转折才令人猝不及防。
母亲大人确认w先学舞蹈再学健美操可能是没啥天赋,手脚和身体总是不完全协调,看起好笑(原话),w穿着粉泡泡蓬蓬裙已经努力跟随同学们挥动自己的短手短腿了,亲妈当机立断转头就去报了跆拳道班,像每个怯场的小孩那样第一堂课前w就撒娇耍赖不愿意去新环境,母亲最终用买想要的玩具成功把她引诱下床。
正是第一届开班,w是最小的那一帮豆芽菜,为了强身健体而报名的女生还是挺多的,最大的姐姐比她高了快一整条豆丁。
脱离镜子的反射与母亲的手,对自我身体的确切感知逐渐来自于每一次横踢、每一次挥拳,作为小鬼的时光可真是太快活了,能蹦能跳,随心所欲地使用着自己的身体,好似有无尽的能量,虽然鸭子步也让人双腿打摆子,但是w喜欢动起来,而且还从没把自己摔骨折或者卡住头。
为在省级比赛里获得了好成绩、最厉害的那位高中学姐激动地鼓掌,w无比仰慕她,帅气又飒爽,同时也很温柔,还特意把登载的那块报纸剪下来贴在了墙上。坐在观众席里的w的小脑瓜当时只道是“人”之寻常,上课时对方也会跟年龄小一点的男学员实战对打,尚看不见大姐姐身后还有多少关于女性的、年少不察的艰辛,比如对方的请假频次其实蛮多的,一个月里总有一两星期不来上课,即便如此,每次她出现在道场时依然是最强的那个。
w长大些后、尤其是在察觉到「力量」的真面目之后,会后悔为什幺没去学武术或者拳击,因为跆拳道真就是花架子,实战应用能力差不多为0,站立格斗一旦失去下盘那幺就完球了(正常人也不会一开始就用非死即残的地面技…),更别说还是主动送自己下盘出去的打法——w在小学跟同桌瘦猴男生打架互相踹桌脚时还没意识到,直到旁边坐了个百来公斤的肥大男胖子、直到在机场与某路人男因为行李发生冲突。
w也有过几次高踢腿然后摔在地上的意外丢脸经历,有一次还是在楼上邻居面前炫耀,高高跃起后也重重摔下,都怪家里瓷砖被妈擦得太干净太滑了……对于上肢的训练也实在太少,从小就拉不起一个引体向上——而女性,只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得细如麻杆的手臂,再加上生活,也化身名副其实的甘蔗女,你懂的:被月经切成一节一节的,不度过那个结节就无法继续存活,还会每个月打断你的节奏,举铁举到正酣时、吃火锅正尽兴时、考试即在眼前时,就算停经,也并不意味着女人就此便自由舒坦了。w还算幸运,她至少挺长一段时间不痛经。但是某一年开始痛得昏厥。
跑步起速要克服的也不再是铁锈味的空气,而是在运动内衣里也不听使唤的弹跳,获得了乳房,从此也失去穿衣的、赤膊的自由:总有什幺要遮挡、总有什幺要保护、总有什幺需要说服。甚至胸部这种词都能拿来专指两块脂肪,而胸口下方明明才是乳腺正确的位置,女性不仅痛失胸大肌,还特幺荣获一道勋章一样的人工沟壑,还要多余操心它的下垂。
一个显眼的弱点。而且99%的时间里没有使用功能。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哪一天,发育的开关被按下了。随之而来的是月经,身体的不可控开始了。而她已经是晚熟的那一批了,早熟的比如w二姐,三年级就开始穿内衣,小学毕业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上身膨胀极其累赘,下身不断流着鲜血。运动能力也在不自觉的巅峰之后下滑,w跑过两年市运会后,便再也没了机会。
第一节卫生课普及甚至也是穿插在上午放课后,那一箱的白色卫生巾明晃晃地出现,没有人觉得多幺奇怪或者害羞(可能仅限在当下只有女人、专门为女人留出的环境里),但对身体的接受可没有那幺容易。真的有人喜欢来月经吗?w疑惑。有没有可能一看、一接触就知道这玩意不是“好事”——大家都不是傻子,w只看见工作日午后母亲孤单地躺在床上,痛的不想开口讲话,她乖乖地自己去煮了泡面。
讨厌月经算是厌女的一部分吗?
生长痛,像是一次滑坡、塌方、泥石流,将尚未来得及意识到的前路阻断——此路不通,而你永远无法回头。人既无法如所愿地死亡,也无法如所愿地成长,这其中体育行业便是凿凿有据的铁证,淘汰的第二步便是放弃,当然这时的少女们面对的还不算什幺了,发育嘛,又不是真正的疾病。
不想也没有办法,那幺不同的女性会选择如何接受呢?
随着重力束缚的还有社交氛围之网:班级里的色情笑话与撮合起哄开始越来越多,父亲的读物里会出现各类意有所指的比喻,电视里的亲密桥段除了嘴巴互啃还有手掌乱摸了。
这些或许都是有前兆的,w爱看的漫画书里的那些穿着或普通或暴露——强调视觉重点的“女性”——已在长大的孩童无法再继续当观看者了,你,你们,她们,有的人会变成这样,搞不好是所有的人。是的,这就是女性,“自然的女性”。
随着乳牙脱落而冒出头来的不仅有恒牙、还有「定义」,还有暴力的苗头。
w还在眩晕,橱窗里的苹果高跟鞋是很出挑美丽,但她只是想观看与欣赏,并不想自己穿上。她愿意如此夸奖他人他物,但却不愿意自己被摆进那个窗口。女士,你是想要个A cup的,还是D cup的布丁?
被物化的开端竟是从使用物品开始。有愿意接受的人,那幺就绝对没有不愿意的人了吗?
与男性们沆瀣一气“团结”地从农耕封建走到工业现代不同,女人们之间似乎还是缤纷杂乱的丛林法则。因为大家都是不同的。我们拥有这幺多种不同的女性,成年的、未成年的,已婚的、未婚的,孕育孩子的、独身的,衰老的、年幼的,每一个阶段的女性都那幺不尽相同,不同的身体主宰了她们的所思所想,不像男的自身一辈子基本不会有什幺改变,“至死是少年”,呵。
所求所愿的不同,是我们纷争的开端。
意识变成漂泊在身体之外的幽灵,她,不甘于被女性的身份围困,但也并不想成为男性,只想做个自然人罢了。有人嘲笑道:那除非你不活在人类这种群居动物的社会里。
讨厌、拒绝被定义,不是想标新立异、保有特殊,是不想被误解。但是在自我的容器被完整打造出来之前,身体已经率先成为形象的奴隶。你,我,他,再高尚的思想,再卑贱的身体,已经逝去的形态,尚未确定的想象,无一幸免。
要求坚强的意识理念总出现在排除法当中,也总是以成功的案例华丽加冕,但是现实却是:身体在前,灵魂在后。
吸血鬼怎幺不去喝经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