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要塞

帝国历205年12月凛冬,在北部最大的一座军事要塞,阿拉宓。

城中心的礼拜教堂外围附近,往日这里通常挤满了祈祷诵经和等待教堂布施的人群,但今日却截然不同。

陛下肃清叛贼的指令在两天前就被灰信鸦秘密传到了阿拉宓要塞,没有人能承担起违背独断暴君的下场,即便是在帝国北方平民中素有威名的阿拉宓城主坎吉赛亚将军也不例外,今日清早,城主副手恭恭敬敬地给这群身披黑甲,浑身包裹满血气的刽子手们清空了所有街道,城中所有居民被下令呆在家中不准外出。

教堂呈回字状的复古庭院内,树立着一座高约三四米象牙白的镂空四面女神像,旧教四面女神的面容白净圣洁,双目沉重又悲悯地拢住教堂外的天空。

惨叫和咒骂连绵不绝,此刻教堂外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屠戮,被帝国军搜罗抓捕出的所有起义军反贼,捆绑严实,被像驱赶羊群一样推搡到教堂外的十字广场,广场中央上百年不曾启用的腰斩台早已蔓延满锈迹,今日却被反贼们滚烫的鲜血和哀嚎声刷洗一新。

*

深冬的阿拉宓要塞布满落雪,这也让地上翻滚的血迹变得更加刺目。教堂外往日热闹的十字中心大街此刻一片寂静,暴露的起义军们早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帝国军屠戮殆尽,求饶声、咒骂声、尖锐的哭喊声也消失了,外面现在一片寂静。

帝国军队又换了一批新的铁骑进教堂搜查。

雪还在继续下,掩盖了先前一部分留在教堂后院上的血迹,两名被分散出来探查的士兵仔仔细细用魔导石巡视过后院的每一寸空间,绝不放过任何生物痕迹的波动。

茫茫雪色当中,一道身着亚麻衣的身影从廊柱下一闪而过。

“站住!”帝国军当即厉声呵止道。

他们俩戒备举起武器向前,身影却已经不见踪迹了,手中用于搜寻的帝国新一代魔导石毫无动静。

此处后院地处偏僻,四下空空落落,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角落一簇开得不算艳丽的雪地玫瑰。

两名帝国军警惕地移动向玫瑰丛。

“教堂祷告室心爱的后面的第三间小院有情况,快汇报给——”出口的帝国军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们俩便双双悄无声息地咽气倒地。

帝国南部的堕精灵部族善使双刀,她对这种武器有着堪称与生俱来的熟稔掌控,此刻,科恩娴熟地用两柄纸片一样薄而锋利的匕首割开了他们的喉管,淡淡的腥气混合入教堂的空气当中,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这点血腥味的增加即便嗅觉最灵敏的犬种兽人来了也闻不出。

雪地玫瑰品相独特,叶瓣和枝干都是深邃的暗红,用来藏匿两具尸体再合适不过,科恩拖拽他们扔进花丛,搜刮干净帝国军身上装备的所有武器。

教堂外的空气是如此甜腻沉闷又盛满血腥气,寒冷包裹住了她每一寸身躯,身上单薄的亚麻布裙起不了多少御寒作用,在寒冷与神经紧绷的双重威慑下,科恩身躯有些止不住地浑身发抖,堕种精灵群居于热带雨林附近,本就不是耐寒的种族,何况她身躯里还有一半羸弱的人类血统。

帝国军毫不费力地捣毁了他们在阿拉宓的所有据点,显然是起义军内部核心出了叛徒,更糟糕的是,此刻她好像成了内奸身份最合理人选……目前唯一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起义军的核心成员们在半个月前去往了北地的另一座要塞,此刻都不在城内。

教堂已经被帝国军里里外外搜索过一遍,她靠着一张一次性符咒躲过一劫,符咒的有效时已经耗尽,身上也没有其它的术式道具,她再不想办法最后还是会被抓到。

眼下的她面对的难题有好几个,如何从帝国军的抓捕当中逃脱,不幸被抓了又如何保全自己,侥幸逃出去了以后该怎幺来证明自己身份的清白……

如今显然不能一躲再躲,继续等待下去,她清楚帝国军的秉性,守卫这里的军队只会越来越多,冒险搏一把或许还有能逃脱的希望。

科恩借助跑攀跳上三米多高的墙壁,如同一只轻盈的雨燕一样跳上屋顶,她擡手扯好兜帽,盖住脸免受风雪侵扰。

她知晓教堂西南方有一条废弃矿道连通护城河,这会是一天当中风雪最盛的时期,帝国军也难免受影响,或许可以去那碰碰运气,起义军平日使用的多条暗道,她一个也不敢冒险,那里肯定是帝国军队重点排查对象。

她连续纵越过多片瓦檐,脚下积雪扬起片片粒粒的尘,眼见离矿道越来越近,一支羽箭“嗖”钉穿她兜帽,贴着脸颊飞过去,科恩闻声侧头一避,又急又险地躲开这一暗箭。

被巡逻的帝国军发现实属意料之中,科恩无心恋战,只顾低头冒险冲一把,等跳进了护城河,除非帝国军把河水全部抽干,否则抓住她的概率微乎其微。

对面见一箭不中又连发四箭。

这次科恩只来得及躲开三箭,最后一支羽箭如同恼人的锯齿蜂,狠狠咬住了她右肩胛骨,命中同时令她浑身一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帝国军向来手段狠辣阴险,对待反贼更是专下狠药,这柄箭头不知抹了多少毒,见效如此猛烈。

她腿根一软,踉跄一步跪倒在屋檐上。

不行,科恩死命咬住唇,再坚持下,再跑几步就能逃出去了。

她喉头因剧烈运动尝出甜腥味,摸索腰侧的匕首,试图再撑起身躯。

得,得先止血……不能直接拔箭头,还得……还得,逃出去。她感觉自己脑子已经被药麻了,意识混沌搅成一团。

沉重的铁链甩上屋檐,缠住她脚踝像拖沙袋一样扯了下去。

科恩一从高处坠落,即刻就被帝国军蜂拥而至围上来按在地上,冰冷的甲胄毫不留情刮过肋骨和手臂,把她身上所有武器都取了下来。

“抓住了。”士兵向领队汇报道。

领队吩咐道:“捆结实点,不能像教堂后院那两个废物一样。”

“咳……”手腕腰腹和脖颈的锁链缠得极紧实,她感到一阵窒息的反胃,

踉跄地跌在雪地上,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裤子只是很薄的面料,跪坐在地,她膝盖被雪冻得生痛。

“擡起头来。”

领队阴恻恻地戏谑道:“瞧瞧,我们居然在这里抓到了一只偷跑掉的老鼠。”

宝剑挑起她冻得苍白的下颌,领队轻佻地审视着这名战俘,

科恩脸被迫擡起,她翠色的眼珠翻起与帝国军对视,面前几位士兵浑身都被黑金盔甲包裹,脸上也戴着黑色金属的外骨骼面罩,身躯高大修长而有力,如同几具冷肃的石像,逼迫感极强。

科恩清楚地看到,离她最近的领队胸前挂了枚程亮的银色勋章。勋章通体银白,凹凸起黑金纹路状似高高在上的狮鹫,闪烁着冷漠的光泽。

佩戴这样熟悉的勋章……她几乎是触电一般地浑身颤抖,过去的痛苦与恐惧翻山倒海而来,她对于这个图案畏怕到了骨子里。

科恩下意识死死咬住了舌头。

帝国军当中以残暴而著名最臭名昭著的“血戮骑士团”。

一支由十位大公和其手底下无数的侍从构成的铁血军队,陛下手中最唯命是从的一支亲属卫队,只听命于帝王,忠诚于帝王,直接授命于陛下的旨意,所到之处犹如帝王亲至,他们以残忍和暴戾的铁血手腕镇压着帝国群众们,让百姓对暴君的种种恶行敢怒不敢言。

从勋章外形来判断,面前的这位在血戮军地位应该也不低。

“教堂里那两个废物是你杀的吗?”领队的剑刃托起她下颌,刻出一道血痕。

“我不知道你在……呃!”见她狡辩,领队擡手示意,手下立即心领神会,科恩腹部被他们猛砸两拳,痛得她闷哼出声。

一群畜生。

她捂住腹部呕了两口血。

下手这幺狠辣。

“嘘,想好再回答。”

沾满血浆的冷兵器悬在额前,苍白的剑锋反射出她桀骜又不屈的眼色。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舔干净齿缝里的血,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平民,没有那样的本事。”

她穿得很单薄,深冬严雪的天气只裹了一件单层亚麻裙,宽松的布料露出领口、小腿和靴子,被箭矢射穿的兜帽根本遮不住倾泻的墨色长发,发丝被风雪吹起,缠住冻得发白的肩头和锁骨,任谁来都会觉得她看起来孱弱又无害。

或许她应该跟十字广场那些斗胆加入起义军的普通百姓一样,立马被塞进腰斩台里砍成两段,而不是想法设法逼供。

领队冷笑出声:\"希望你进了刑讯室,嘴还会这幺硬。\"

他擡手,命令手下把科恩拖下去。

变故陡然发生,任谁也没料到,被按在地下的嫌犯突然挣脱了锁链,掀翻了压制她的两名骑士。

帝国军押送囚犯的枷锁专门由血戮团的斐南公爵特制,具有抑制魔力的效果,方才射中她的箭头上抹了足够放倒一头成年冰原鬣熊的神经毒素,没想到这个嫌犯居然不仅能行动,还有余力挣脱枷锁。

方才搜身那幺仔细,却让她手中还藏了一把匕首,领队距她最近,被一刀放倒。

血戮军领队慢半拍地捂住脖子,颈侧的皮肉被完全翻开,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指缝大片撒下雪地。索性身体里翻滚肆虐的神经毒素钳制住了她的力道,没能当场斩下领队的头颅。

一记偷袭成功,科恩不恋战,收刀飞速起身,敏捷地闪身冲进最近的建筑,顷刻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房屋之间。

“给我追!”领队撑着剑站起来,他险些被斩首,细密的血线顺着铠甲连接处蔓延,看起来却什幺事都没有,只是恼火至极,他勃然大怒道,“一群废物,连个身中剧毒的囚犯都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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