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劫由

1.

银常殿正中那方巨大蓬台缓绽华光,轻纱曼帐间隐隐露出两个交叠为一的人影,女子被男子遮着,看不清楚面貌,只见如瀑的黑发散做枕席间的一团浓云,时而随节奏风动不休。

那男子身体倒是看得清晰:四肢修长,筋骨矫健,肌肉里仿佛存着用不完的劲儿,他脊梁尽处伸展出一截兽尾,垂耷在分离的两腿间,淡金色毛发因汗湿微微黏连。

兽耶?人耶?

妖耶?仙耶?

暂不分明,且往上看——蓬台上首立着四扇琉璃门,倾斜着汇聚于一点,四扇门扉正对应四极方位,此刻位于西方那扇从半截处泛起晶光,随男子律动的节奏透出向上攀升之势,将两人纠缠的四肢和身躯都映出一抹忽明忽暗的淡蓝。

男子似乎格外情动,修长的兽尾向上弓起,环抱女子的四肢也蓦然收紧,喘息间将牙齿印在女子赤裸的肩头上。

他敢保证自己只是刚碰触皮肤,连力气都没用一下,就挨了女子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

“啧,别咬我!”

这声提醒音量不大,却极具威慑,让他闷闷地合了牙关,一门心思送腰伺候身下之人。直到女子浑身颤抖,反在意乱情迷中张口将他咬住,憋闷在胸口的浊气才像寻觅到宣泄之所,他启齿,沙哑发问:“可是通了?”

女子点头,皮肤泛着热腾的红潮,他凝眉攒劲,猛捣数番,欲海终于撞破堤关涌向深邃无垠的狭路。情欲与失态从喉咙释放,他颤抖到浑身瘫软,任体液自精窍喷涌而出。

半晌,他才调整好体力和精神,阳物滑出女体,带出几滴飞溅的白浊,女子先他一步恢复如初,目视着他仍旧昂扬之物,寻到枕头半倚在床头,冲他暧昧一笑。

“你从何处‘涵’来的精元,如此充沛,竟然还未泄尽?”

男子正默默帮她擦拭涌出体外的白液,对问题充耳不闻,女子便用脚踢他,催问道:“劫由,我问你话呢。”

男子暗叹一声,兽尾盘在腰间,一边专心清理一边道:“我若‘涵’来精元,你总说我身上有股怪味儿,不愿同我好。今日这些都是‘修’来的,不是‘涵’来的,别再问我了。”

有怪味儿?她这幺说过吗?实在记不清了。

唤做劫由的擦拭完毕,擡头看见女子冲他招手,便凑近了再次接吻,吻着吻着,刚熄的欲火又徐徐复苏,他含混道:“还剩一些,都泄了与你可好?”

女子擡眸看向蓬台上那四扇琉璃门,西边幽蓝的光芒已经渐暗,带颜色的部分明显比其他三门高出一截,于是道:“你留着吧,今日供得够多了。”

“是我想多供些,我还没供够……”劫由说着,又去吻她的面颊和颈侧。呼吸热腾腾喷薄在颈间,给女子带去诞于皮肉的舒坦,可她仍旧拒绝道:“泄尽了可不好,别像上次那般。”

劫由的吻停下,疑惑道:“上次?”

“嗯,泄到毫无力气,在我床上躺了许久恢复精神,还得靠我……”她说到一半察觉不对,和劫由一双虎目相碰,见对方面色渐趋古怪,眉心挤出无声的控诉,她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记错了。不是你,是桑楮来着。”

劫由叹道:“神女非要在我面前提及旁人幺?”

“当然不是,”女子拍拍他精壮的腰腹,“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是不想你同他一般失态,才提醒你的。”

劫由此刻有些怨恨自己的想象力——瘫软在神女床上,确实失态不雅,可若做到那般毫无保留,两人得缠绵成什幺模样?他也想尝尝泄空的滋味,就当是奇怪的好胜心吧,作为陪伴神女最久的人,他不想神女与任何旁人拥有独一无二的回忆。

他也有理由说服自己,这并非出自独占欲——四极神兽,咸溉神女;恩泽既盈,施于天地。她若有所偏爱,打破四方平衡,那天地尘世不就遭殃了吗?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该将剩下的精元泄给她的。可惜劫由说了不算,神女再三拒绝:“不要了,我今日满了,你下次再来吧。”

“那我服侍你入眠可好?”劫由心存侥幸道,“明日醒来,或许还能再‘涵’一些?”

“不要了,不要了,”神女有些不耐烦,“你来金阙一次不易,我晓得的,晚上可以让你留宿,但明日我也不要你的——你给够了。”

劫由还想说什幺,却只能闭了嘴向她身侧躺去。他壮硕的身躯朝着神女微微内佝着,仿佛延续幼兽时期的依恋姿态。神女则平躺在床,默默运气,将“涵”于体内的精元内化为自己的力量。

——

2.

神女自名“渊㜩”,取其海涵有容之意。作为创造天地、掌育万物之神,世间生灵生长成熟所依赖的养料,都由渊㜩播撒而来。

那幺渊㜩之力又从何处萌发?这就要提到“涵泄”之术了。

最初天地相生,阴阳化形,静动相宜,生死相继,神于混沌之中创造神兽,作为神意的执行者,为尘世带来生存发展之道,消弭无尽的争斗业火。

神与神兽随阴阳分化了雌雄两性,皆存于一体,雌性之体犹如一个巨大的容器,将诞育萌生之力吸纳保留下来,这就是所谓的“涵”。雄性之体则如一个巨大的漏壶,将力量从此端输送彼端,这就是所谓的“泄”。

当生命消殒,元魄诞生,这些走到尽头的生命力或由神兽捕捉修化,或由神兽从别处“涵纳”,共聚体内,化作精元,奉献神女。渊㜩涵四极之精,成生育之气,泄播诸方,重造生灵,如此形成阴阳调和、薪尽火传之势。

金阙正中蓬台上首那四扇琉璃门扉,所示的就是四极神兽纳精之数。此时劫由所代表的西极为最高,次则月前刚刚来过的东极之主三足乌,再次则南极之主桑楮,最低的乃北极之主巫衍冥。渊㜩此时盯着北极之门发呆——巫衍冥许久不来了,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多前。

“劫由,你离开后,替我去北部瞧一眼,让巫衍冥速来见我,”渊㜩道,“北极天柱可撑不了多久了。”

劫由称是。

两人同宿一夜,次日清晨,劫由起床拜辞,刚走到门口,就见神使脱羽化成人形前来禀告,称南极之主桑楮前来拜谒。

劫由一只脚都踏出门口了,又立即驻足,回望渊㜩道:“你不会说着不要我的,转而要了他的吧?”

渊㜩闻言哭笑不得:“我都说不得空了,你当我是骗你不成?”

“他来了也好,至少你不孤单了。我去北方看看巫衍冥,接着就得回西土。”

渊㜩嘱咐他一路小心,劫由像有什幺话闷在心头说不出口似的,深深望她一眼就走了。行到玉阶,正与一身苍翠的桑楮相遇,对方微笑欠身道:“许久不见,西君。”

与壮硕的劫由相比,桑楮身材柔和匀称,像南部垂天而生的乔木,他性子也温雅和善,与外表强悍冷漠的劫由大不相同。劫由只擡了擡手,并未客套,想起昨夜渊㜩无意中说出的话,更没给他什幺好脸色。

“神女没空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便长躯一伸化作四蹄巨兽,脚踏祥云向着北方飞奔而去。

没空了?

蹄兽激荡的风吹乱了桑楮的头发,也让他将眼睛眯起,直到劫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入金阙觐见渊㜩。

“我方才看到西君了。西地乱得好似一锅粥,他竟然还记得来金阙纳供。”桑楮笑着,声音温柔而亲切,又感慨道,“还好我不用镇压西部那帮蛮力怪物,想想就觉得西君分外辛苦。”

“哦……坏了,我还叫他去北地帮我找巫衍冥。”渊㜩才听闻西部之乱似的。

“无妨,西君脚踏祥云,倏忽来回,只是辛苦奔波一些。”

对于神兽而言,辛苦奔波不算什幺,渊㜩默默点着头,心中想的却是,还好昨夜没有让他泄空。

“西君说您没空了?”

渊㜩回过神,继续点头道:“嗯,没空了。”

桑楮看了看蓬台上方的西极之门,那里果然高出其余三者甚多,幽蓝之光几乎盈满了门扉,因而微笑道:“那我多住几日,等您涵纳出盈余,反正南地近来风调雨顺,一片祥和,我没什幺事,可以长留金阙。”

“好啊,”渊㜩道,“我一个也怪没趣的。”

“您该多出门走走了,”桑楮道,“您上次去南地还是一万年前,东地和西地,自打我有印象起,您就没去过。总在金阙待着,一草一木都看厌了,能有什幺趣味呢?”

渊㜩恹恹地打了个呵欠,对他的提议不屑一顾。

“我四处奔波忙碌之时还没有你呢。如今四极稳定,天行有常,我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让你们替我奔波,我休息得何其安逸、快活,只有你们觉得我会寂寞。”

桑楮宁顺地笑道:“好,我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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