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在一片头疼欲裂的昏沉中睁开双眼。
雪白柔软的被单,刺鼻的消毒药水气味,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病房……
记忆碎片闪回——她只记得,自己在前去参加一个活动盛典的路上,保姆车突然发生了猛烈撞击。
再然后,她就陷入了沉睡,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不,准确来说,那不是梦,而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岑宁,北城首富千金,不过是一本古早言情文里的背景板女配。
还是在男主落魄贫穷时,玩弄过他感情的恶毒黑月光。
众所周知,恶毒女配的下场往往无比惨烈。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背景板太没存在感,作者写到后来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只在番外用两三句话潦草地交代了她被黑粉抵制、凄凉退圈的结局。
没有太多戏份的岑宁蹙起柳眉,很是不爽。
就算是死,也请麻烦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更何况,她怎幺不记得自己曾经玩弄过男主感情?
隐约记得男主叫什幺......许凌舟?
岑宁努力地搜索记忆,试图在一众前男友清单里揪出这个名字,半晌无果。
也许就算有,那也是七八年前高中时期的事情了,她反正是记不得了。
得亏是男主记性好啊,一直把她放在心上,虔诚地供成了黑月光。
就在岑宁努力回忆前任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男人熨帖笔挺的西裤。
再将目光缓缓上移,是一张如玉的脸庞。
哦,是来头金贵的“霍公子”——霍泽衍。身后跟着她的经纪人黎姐。
岑宁猛地想起在梦里看到的书中情节。
霍泽衍是这本书的男配之一,和她这个恶毒女配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在两人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居然还给他们撮合过娃娃亲;也因为这一点,后期霍泽衍与原书女主产生感情纠葛的时候,还被读者狂喷脏黄瓜,喜提男配人气back。
然而,岑宁的关注点却在于——他也配和她定娃娃亲?!
想来岑家挑女婿的眼光恨比天高,却也从不兴包办婚姻那套。
估计也就是没读过什幺书、靠倒卖发家的霍老爷子,才能提出这馊主意——没准还是一厢情愿;毕竟岑家格外宝贝她这个小女儿,绝无可能早早将她的终身大事托付出去,估计也只是孩童的玩笑打趣,压根没当真。
思及此,岑宁看霍泽衍的目光高深了几分,又转向黎姐:“你干嘛放他进来?”
听她这样讲,霍泽衍也不恼,只将一大捧花束放到她的床头,轻拂去花蕊上的露珠,慢条斯理地微笑道:“听说你意外出了交通事故,霍老爷子让我代表来探望一下。”
懂了,政治任务。
然而他的语气就好像是来看她死透没。
岑宁懒得搭理他,只冲黎姐问道:“我躺多久了?“
“宁宁......昨天出的事。”
看来伤得也不是很严重嘛。
岑宁撇撇嘴,本来还想拖延一下《盛夏》剧组的进组时间,看来又要按时返工。
黎姐没看出她的心思,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别担心,医生说你只有几处软组织挫伤,观察几天无碍就可以正式出院了,应该不影响后续的通告。粉丝那边也已经安抚过了。”
虽然没几个粉丝,八成都是黑粉。
一听这话,岑宁立刻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脸捂起来,假模假样地在里面哭闹,“谁家好人出车祸了还要上班的?呜呜——”
黎姐尴尬地瞥了一眼霍泽衍,却见对方似乎习以为常,倒是没什幺意外的神色。
\"宁宁,要不我去跟导演和制片商量一下,我们晚两天进组?”黎姐试图掀了下她的被子,没掀动。
“嗯。”声音闷闷的,答应得倒是很快。
紧接着——
“我肚子饿了。”
她改话题的速度还是和她变脸的速度一样快。看来确实是痊愈得差不多了。
黎姐还没来得及搭话,倒是站在一旁的霍泽衍先淡声开口:“想不想吃澜宴。”
澜宴是霍氏酒店旗下的高端私厨餐厅,从全球重金挖来一班子星级厨师,味道挑不出半点错处,就连一向对食物挑剔的岑宁都是他家的黑金会员。
岑宁刚醒没多久,难得有胃口。馋虫被勾起来一点儿,理智却还占着上风——霍泽衍此人阴险,怎会无事献殷勤?
岑宁凝着眸,狐疑的目光扫向他,嘴巴还埋在被子下面,小声嘟哝:“谁知道你突然好心是为什幺......”
“探病的人道主义关怀而已,不想吃就算了。”
霍泽衍垂下眼皮。他几乎要将“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刻在骨子里,眼下当然是有所图。
霍老爷子退位在即,如今霍家局势紧张。不难看出老爷子一直盼着与岑家联姻的念想,但凡他有尽心尽力照顾岑大小姐的苗头,也算是不错的筹码。
但也得对方愿意配合出演才行。
“那就......不打扰岑大小姐休息?”
说罢,他轻勾唇角,面朝着她后退一步,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岑宁闭了闭眼,食欲打败了理智,还是选择善良地相信他一次。
“谁说我不吃了?”
*
轿车后座。
霍泽衍翘腿坐在一侧,一手优雅地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翻阅邮件。
另一侧的岑宁则将自己裹在毛毯里,小脸还略显苍白。
打定主意吃澜宴之后,岑宁就闹着非要去吃大厨现烹的堂食;询问过医生意见,确认并无大碍,就让黎姐一路轮椅推着送下楼,直到坐上霍泽衍的车。
尽管屁股底下就是舒适的高级皮质,但也许是小病初愈,岑宁还是说不上来地浑身难受。
车开始行驶之后,这种不适愈发明显了,她又开始抱怨:“头疼!”
坐她旁边的霍泽衍瞥了她一眼,不答,继续忙着在手机上处理公务,纤长手指不停地在发光屏幕上敲击。
“你坐过来。”得不到他的回应,岑宁神色不悦,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她可牢记着梦中自己的nobody cares结局,如今不作,更待何时!
“你又犯病了?”霍泽衍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擡起头,微笑道。他和岑宁认识多年,实在是太清楚她的脾气。
就一个字,作。
他挂在薄唇边的微笑非常讽刺且虚假,岑宁却恍若未见,“我是个病人,我头疼,你来给我靠着。”
命令式的口吻。霍泽衍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肉靠垫,她一定会选择其他人。
于是他静静望着她,丝毫没有动作。
“……”岑宁有点生气了。她惯常朝身边亲密的人闹小脾气,可没人会不宠着她。
何况他还不是原书男主,小牌大耍!
于是,她扯起身上的毛毯甩到旁边,起身像小兽一样扑去撞他身上。
一声闷响。隔板前,坐在副驾座位上的黎姐吓一跳,小心询问:“宁宁,怎幺了吗?”
“没事。”
答话的却是霍泽衍。他刚刚被岑宁撞得不轻,眼疾手快才放了手机,把人稳稳接住。
现在这人心安理得地挤在他右手侧,倚靠着他肩头,闭眼小憩。
他的工作被迫停顿下来,垂眸盯着她,沉默。
方才,他的手掌只在她腰间扶了一下,旋即绅士地离开。柔软纤细的触感转瞬即逝,霍泽衍下意识轻搓指尖。
掌心的温度褪去了,女孩软软的脸蛋还贴在他肩上。
尽管算得上世交,相识多年,他们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近。
此刻,他莫名觉得车里有些许闷热。异样的感觉就像火苗,一旦燃起便不易浇熄。
从儿时的第一面起,他们似乎就彼此不喜。霍泽衍看不惯她的娇气跋扈,她也不屑他唯利是图毒舌狡诈的嘴脸。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初见那年,少女穿着纯白的公主裙,窝在大人怀里撒娇耍小脾气,只凭粉嫩灵动的脸蛋,便很难叫人不原谅她。
不过须臾,霍泽衍内心轻嘲一声,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到公务上面。
小作精这幺能折腾人,他是疯了才会对她有奇怪的感觉。
一切都是出于利益考量,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