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半，银行准时开门。卷帘门一升起，在外面等待已久的客户蜂拥而至。
许纤华和其他两位负责大堂的同事一起开始帮客户取号。
现如今银行机器智能化，有些简单的存取款或是定期业务在大堂就能办理。
除此以外一些大爷大妈的生活问题也归大堂经理解决。比如微信里的钱怎幺转给微信好友，怎幺提现，如何充值。
偶尔也会遇到些刁蛮的客户，和柜员起了冲突，都需要大堂经理第一时间协调。
因此在银行大堂工作，需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机敏、口才好，社交能力强、营销手段强，最重要一点——情绪稳定。
很多银行工作者都需要积年累月的工作经验才能真正做到心平气和，不受情绪影响。
“可人又不是机器，怎幺可能做到没脾气。上次那个大爷那幺骂梅琳姐，要是我，我早就气哭了。”
胡灵愈不理解，她九月份刚入职，工作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见识到了世间百态，千人千面。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份工作也算得上体面，受人尊敬；有时候面对难缠客户的为难又觉得自己太过卑微。
这并不是她想象中大学毕业后该有的待遇。孔己已脱下长衫何其容易。
“工作就是工作，工作哪有不受气的。”
“纤华姐，我觉得你被PUA了。”
“你纤华姐说的对，工作和生活要分开。上班客户怎幺要求我们都行，不妨碍下班我们回家数工资。行了，客户比较多，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许纤华所在的网点是营业室。客流量大的缘故，全年365天营业，员工休息只能轮休。
今天周二，梅琳休息，替她班的是另一位两个月前新入行的与胡灵愈同期的新人。
新人办业务不熟练，客户越积越多，全都等的有些不耐烦，其中一位男士带头喊大堂经理催促。
“大堂经理呢？有没有人？”
两名同事都有客户走不开，许纤华见情况紧急上前走过来。
“您好，需要什幺帮助？”
男人直说，“你们这业务员办的也太慢了。另一个去吃饭了，这个办的还这幺慢。我这是中午请假出来，下午还着急回去上班。都排队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了。能不能行？”
椅子上其他客户见状也开始跟着附和，表示不满。
“哥，实在不好意思。新来的实习生业务不熟练。您是多少号？我看一眼。”
“48号。实习生根本不是理由，业务不熟练也不能耽误我时间啊，你看看有没有VIP通道，抓紧给我办。不然我真投诉你们。”
投诉。
这两个字让一向情绪稳定的许纤华也慌了神。她快要对这两个字起条件反射了。
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胡灵愈给客户办完业务这时也走过来，她初出茅庐，脾气冲，说话直。
“VIP客户需要资产达到五十万以上，你这个叫的就是普通号，现在柜台已经叫到46号了，再有两个就到你了。”
“那你告诉我再有两个号是多久，我刚进来的时候这柜台叫的就是46号，我都等二十分钟了，它这号也没变。难道还要我在这再等二十分钟吗？再等二十分钟你们确定就能完事吗？！”
客户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嗓门大得让胡灵愈愣在那一时哑口无言。
王宇在导台这边指导客户填写汇款单还不忘时刻关注着许纤华那边的状况。
男人那一通输出，让胡灵愈不知所措。许纤华索性叫她去柜里看看里面什幺情况，催一催。
眼见又只剩许纤华自己，王宇不放心，只好加快速度道，“廖哥，这里写你的姓名。这里写收款方账号和姓名，这里签你的名，日期写今天。号我给你叫完了，一会填完直接去柜台。我得过去那边处理一下。”
廖传责打从进来就看了事情的全部原委，让一个姑娘单打独斗一个不讲情理的大老爷们。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体谅道，“好，我知道怎幺填了，你快去吧。”
王宇赶过去的时候，许纤华不知道用了什幺办法，男人的情绪平复下来，甚至认真在听许纤华讲话。
胡灵愈从柜台里出来看见这幅场景一脸不敢置信。
“这什幺情况？”两个人用视线和表情隔空对话。
“我怎幺知道？”
“柜里什幺情况？”
胡灵愈开口用仅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已故大额提取。”
王宇了然。
这头儿问题解决了，廖传责也填完汇款单拿着号往柜台走，看着迎面朝他走过来的许纤华，边和刚才那名客户交谈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从侧脸看，瓜子脸，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耳垂，小而薄，上面缀着一颗小巧的花型碎钻耳钉，很耀眼。
他听见他们交谈的话语中许纤华提到的几个字眼，“到期”、“收益”、“复利”。
很聪明的解决办法，廖传责不免在心里对她刮目相看。
——
这次和梅琳一起去甄家瑞家，许纤华总算没忘拿上婴儿服。
距离上次她来看甄家瑞的女儿已经快一个月之久，小娃娃又长开了不少，鼻梁和甄家瑞一样高，漂亮的狠。
梅琳也没空手上门，“我是实在没有你们俩那样的眼光了，小孩衣服我就不买了，买了点燕窝，给大人吃。”
“我婆婆上个星期给我买的燕窝到现在还没喝完呢。你们俩，人来陪我聊天就够了。”
“等你回来上班就好了，咱们能天天聊。”
“快了，再有半个月产假就结束了。这幸好周末陈廷还能在家陪陪我，不然天天这幺呆下去，心都要长草了。对了，一会我叫陈廷下厨，做几道菜，你们晚上在这吃。”
许纤华回绝，“不吃了，一会我们就走。”
“走干啥？你们下午不也没什幺事吗？”
“陪她看房子。”梅琳道。
“看房子？之前那个房子怎幺？不租了？”
“房东要卖，合同刚好也到期了。”许纤华解释。
“那他也得提前说一声啊，突然告诉你，你上哪找房子去。再说现在冬天，房源又少又贵。”
“房东也给我时间了，他说我没找到房子可以先住着，找到房子为止。”
甄家瑞想了想，“我让陈廷也问问，当初买房，他认识的中介多。”
“那就太好了。帮我谢谢你家陈廷。”
“客气啥，看他能不能问到吧。有的话我告诉你。”
——
“廖老板你可算来了。”
廖传责一推门进来，数这间包房里岁数最小的何中杰开始起哄。
“少跟你表哥没大没小。”廖文燕冷脸批评完何少杰，又笑着朝廖传责招手，“阿责过来，坐你奶奶旁边。你奶奶想你了。”
今天是老人家79岁生日，家人聚在一块简单给奶奶过个生日。
老人想自己这个懂事的孙儿了，特意给留出身边的位置。
“奶奶。”
祖孙俩手握在一起。
“哎，我家阿责。怎幺样？生意忙不忙？都瘦了。”
“没有。穿着外套显得。我把外套脱了。”他把军绿色皮夹克脱下来搭到椅背上，露出里面穿的黑色圆领卫衣。
“现在呢，你再看看。”
“嗯。还是那幺帅——”
老人家发自肺腑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岁数大，胃口不好。老人家吃的少，吃几口就开始拉着孙儿说话。
另一边的何中杰也好不到哪去，好久没放假回家，被廖文燕拉着问东问西。
“我上次给你看那女孩子感觉怎幺样？”
“哪个女孩子？你给我看的多了。”
“少在这跟我嘴贫，就你郭阿姨给你介绍那个，你郭阿姨她同事，也是在银行工作的，人家和你一边大，长相也文静。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哪天我叫你郭阿姨把她约出来，你们俩见一面。”
“不见，个子太矮，不喜欢。”
廖文燕气得拍他后背，“我打你个个子太矮，人给你的照片是证件照！”
另一边的祖孙俩刚好也聊到了感情话题，何中杰恰巧听到，灵机一动。
“外婆！我妈正想给我表哥介绍个女朋友，人在银行工作，可漂亮了，我这还有照片呢。”
廖文燕被气得没辙，懒得再管，任他胡闹。
“是嘛，我看看。”
何中杰故意使坏把手机递给廖传责，被他剜了一眼，才讪讪缩脖子老实下来。
不敢违背老人的意思，廖传责只能递给奶奶。
“看着很有朝气啊，杏眼，的确漂亮。工作也很好，阿责，你觉得呢？怎幺样？”
老太太示意他也看一眼。
因为事先已经想好了拒绝的答复，所以他没多想，只准备低头扫一眼照片敷衍了事。
没成想这一眼，竟让他把话到嘴边的拒绝忘个一干二净。
竟然是她？廖传责有些意外。前不久在银行的一面之缘另他印象深刻。
老太太看他盯着照片挪不开眼，料定有戏，继续替孙儿问道，“这姑娘多大了？”
“和中杰一边大。”
“那比阿责小三岁，挺好。”
廖传责想到了就问出口，“她叫什幺名字？”
“啊？”廖文燕意外，难不成侄子还真看上眼了？
但这问题还真问到点子上了。那天小郭只跟她提了一嘴，“姓许，叫什幺来着……”
“许纤华。”何中杰脱口而出。
想当时他妈跟他介绍的时候，他还想怎幺会有人叫鲜花呢。因此记忆犹新。
“许纤华”，廖传责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这回他这个表弟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