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骄矜高傲地等着人投食还要人顺毛的模样

下雪了啊。

周明川坐在办公室里,从一堆文件中擡起头望了一眼窗外。

他在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泠月。

许多年前她其实特别害怕下雪天。

周明川很少问过她以前生活的地方,他好像不在乎她从哪里来,更不在乎她的过往,也不想知道她有没有思念的家人和朋友——因为他根本就不敢。

他害怕她说出想回家的话。

是而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很多都靠他自己去猜。

根据他的推断,她曾经生活的那片海域大约处于两回归线之间,湿热多雨的热带气候,使她大约从来没有见过雪——不过陆地上多的是她没有见过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

所以第一次见到雪时她是有些害怕的,还以为是某种可怕的气象灾害。

他安抚她,柔声告诉她这和下雨刮风没有什幺区别,都只是一种最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而已,不用紧张。

她紧紧搂着他的胳膊,许久才缓缓地稳下了心神。

瞪圆的大眼睛里蒙上水雾时的惶恐和依偎在他身边对他满心满眼的依赖,原来被她需要的感觉那幺好,让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周明川推掉了一个剪彩活动,打电话让家里的厨房准备了些火锅食材,他准备今天中午要和泠月坐在玻璃露台下一边涮火锅一边赏雪。

他到家时,却见泠月有些无措失神地坐在池壁上,长长的金色鱼尾有一截拖在水里,飘逸轻盈清透得堪比传说中的鲛纱,此刻像一条看不出情绪的猫的尾巴一样轻轻地来回摆动。

她微微垂下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尾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幺。

\"泠泠。\"

周明川唤了她一声。

泠月一个人无事胡思乱想中,忽地被他打断,被吓得浑身一抖,撑在瓷砖上的双手打滑了下,让她整个人又摔进了水里。

她的水性自然是好的,扑腾了两下又从水里爬了出来。

周明川伸手欲将她打横抱起,一只掌心托住了她的尾巴时,察觉到泠月微微发抖,双手也有些不安地攥紧了他胸前的领带。

\"是不是冷了?\"

他问道。

泠月咬着牙磕磕碰碰地嗯了一声,细弱蚊吟。

内心深处有个潜意识告诉周明川,他的怀中人此刻还有别的心事隐瞒他,但是他一时想不到也不愿去想到底是什幺事情,便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

出水后,尾巴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双腿。

泠月想起来人鱼还有另一个特殊能力:在被人类抓捕的那一刻,他们可以迅速断掉身体。

当打捞的渔网升起的时候,人类就只能得到一条不知道是什幺鱼的尾巴和半截人类模样的尸体。并且断掉的鱼尾很快就会缩水枯萎,看上去和一条腐烂多日的死鱼没什幺区别。

任谁也不会把这两段尸体联想到一起。

这是他们为了保全种族的秘密,不惜用这种残忍而不堪的死法舍弃自己的生命。

同时也是不让自己有沦落到被成列在小小的水箱中到处展览任人观赏评说的那一天。

他们——人鱼才是地球上最有傲骨和气节的种族。

可是她却不是,她委曲求全地跟在周明川身边,日复一日地张着退给他肏,还让他摸了自己的尾巴……

周明川把她抱回卧室,空调温度开的不低,房间里温暖如春。他拿来吸水性极好的毛巾给她擦干了身体,重新找了另一条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坐在床头,给她吹干头发。

这一通忙活完,已是一个小时后了,正好是吃午饭的点。

雪下的更大了,可以听见有稀稀落落的雪落的声音。

泠月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白山猫貂皮衣,把自己深深埋了进去,慵懒地盘腿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里,长发披散着落在白色的皮毛中,衬着她的脸格外娇小精致。

她心情不佳,可是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睛也无精打采地眯起来。

窗外的一片雪色照进屋内,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落上了一层脆弱易碎般的透明。

周明川把在火锅里滚到熟了的食物夹到她面前的盘子里,她也懒得动筷子,非得要他亲自吹凉了喂到她嘴边她才擡擡眼睛张嘴吃下。

她这副情态难免让他回忆起在玻璃缸里饲养还是一条彻头彻尾的鱼时候的她。

骄矜高傲地等着人投食还要人顺毛的模样,真是从未变过。

饭后,周明川陪她坐着赏雪,他见她无聊,思来想去找了几个话题和她说说话,逗她开心:

\"想起来大学城护城河一路上的梅花也开了,抽空我们过去散步看看?\"

兰城市的这一排梅花是有名的景点,每到梅花盛开时节,若是碰上雪天,一树的银装素裹配上火红如鸽子血宝石的花朵,便分外清雅别致。

这还是民国时候驻扎割据在这里的一个军阀为他夫人种下的,物是人非的几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只有这些梅花树还依然挺立在此处,年复一年生长地格外茂盛,枝叶繁茂,花期也比一般的梅花长了足足一倍。

甚至有一年盛夏时节,这些梅花不约而同的全部绽放,一时还被人传为怪力乱神之说,说是那个在夏天战死的军阀亡魂归兮。

不过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

虽然那军阀是个粗武烂俗之人,可是唯一留下的东西却是一等一的高贵风雅。

傍晚时分雪势渐弱,周明川撑着伞带她漫步在梅林中。

本是静谧安宁的二人时光,却不想与多日不见的裴文之撞上了。

周明川和泠月都没有打算理她,她却撑着一把夺目的暗红色大伞向他们走来。

他还真是长情啊,她最初爱上他的时候他身边就带着这个女人,她不爱他了,他身边还是这个女人。

裴文之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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