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门被用力地关上,贺树连忙挂断了电话,瞪着坐在副驾驶的怪人。还没等贺树说话,那人便又着急忙慌的缩成一团躲到了下面。

看起来像是个疯子。

贺树扶着额盯着躲在车里的陌生人,看着他疯狂的把自己往里挤,那样子恨不得跟汽车融为一体。

“你?”

急促的敲窗声打断了快到嘴边的话,车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请问有什幺事吗?”贺树将车窗开了一条缝。

“没,没。”车外的人扯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就是我的儿子跟我走丢了,请问你见到了一个穿着蓝白校服外套的男孩吗?”

贺树扫了眼躲在车里的男孩,的确穿着蓝白校服,但说是儿子,却看起来有些牵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能有些人就是早婚早育吧。贺树说服自己相信那人口中的话,毕竟他可不想同时有两个陌生人呆在自己汽车的周围。

“看到了。”

车外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又急忙追问:“请问他去了哪儿?”

“就在.....嘶.....”突然的痛打断了对话,贺树暼了眼躲在下头的人。

见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少年飞快地缩回了手,眼眶红红地望着贺树的眼,下一秒又着急忙慌地开始褪下身上的校服套装。

车窗再次合上,贺树转过身去,看着车底的人颤抖的手,看着他和那死活拉不开的拉链作斗争。

透视装与黑色丝袜的色情搭配在车下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暴露在了贺树的眼前,少年屏住呼吸掀起上衣,他拿起手电照在皮肤上。

手机的光一点一点地往上,贺树看到了一道一道的淤青嵌在皮肤里,看着吓人,吓得让他也跟着屏住了呼吸,他难以想象在没有光照的地方,身体上会是什幺模样。

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学生他见过,但穿着透视装遭受家暴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再说了,这幺大的儿子还能走丢?仔细想来这套说辞未免太过牵强。

“那个,你看到了麻烦告诉我们”车外的男人又敲了几下车窗,见贺树按下车窗又凑了过去,“我和孩子妈都挺急的,求求你了。”

贺树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好像往那边去了。”

车外的男人得到答案后连道了几声谢便匆匆忙忙的往东跑去。

“走远了。”贺树打开了车门锁,别过头看着躲在下面的人,“把衣服穿上就下车。”

“行。”

“你还是学生吧?”

“嗯。”少年低头拉上拉链,这一次拉拉链明显比刚才要顺畅的多。

“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贺树看向不远处的酒吧“这里可不是学生该来的地方。”

坐在副驾驶的人笑了笑,套上皱巴巴的校裤:“谢谢,我尽量吧。”

贺树不懂这个人口中的“尽量”到底是什幺意思,当他看到校服下的吻痕与淤青,学生做鸭的想法一瞬间从脑中蹦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有这种念头,可能人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会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的想法,即使现实跟自己想的天差地别,也依旧觉得自己想的才是正在发生的事。

他厌恶着“适量”“少量”“些许”“尽量”这种词汇,这种词汇在他眼里都是在扰乱人的想法与现实的词,是模棱两可的词,是没有什幺用的词。

他讨厌学生说一些含糊的糊弄人的词,可是那个人不是他的学生,自己也不是他的老师,或许这是新教师的职业热情吧,把自己看成了菩萨,觉得自己可以拯救苍生,觉得自己可以教育感化一切。

跟之前不同,这一次的车门是轻轻关上的。贺树看着车外远去的少年,他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什幺故事,不知道这个应该在家写作业的学生为什幺要穿着这样,为什幺要出现在这条酒吧街上,他到底发生了什幺。来电铃声让贺树回过神,发生了这一茬,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刚刚怎幺把电话挂了?”电话那头的人问。

“没什幺。”贺树披上风衣,“对了,他们都到了吗?”

“哥们儿几个早到了了,就你贺老师迟到!”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今天小爷成正式调酒师了,你赶紧的!”

“正从停车场往你们那儿走呢”贺树夹着电话,“五分钟就到。”

贺树关上车门正迈开腿要走,不远处的车灯晃过,照亮了周围的花丛树木,照亮了贺树,也照亮了贺

树脚边的学生证。

躺在路上的学生证被贺树弯腰捡起,他翻开看了眼贴得歪歪扭扭的蓝底照片,伸手抚平照片翘起的一角。

“宋,”他借着路灯点着照片下的草字艰难念道,“戎”

“高二(9)班”

“高二(9)班宋戎。”

宋戎蹲在巷口的路灯下摸了摸被打得通红的脸,闭上眼巷子里的每幕都在脑子里闪过。

记得明明已经跑出来了,明明都跑出来了,怎幺还是被抓到了,怎幺还是被打了一顿?

浑身都疼,几处快要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渗出了血,宋戎擡头看着头顶乱七八糟的电线,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像做康复一样扶着路灯吃力地站起,一瘸一瘸地向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怎幺现在才回来?”

“加班。”宋戎看了眼茶几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很快又别过了头。

沙发上的女人叫宋小霞,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原本是个孤儿,后来在冬至被人“好意”捡了回来。

“哦”女人站起身向他走去,“今天的钱呢?”

宋戎不想理她,身上的伤口被烟熏得疼。他从书包里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放在了养母的手上。拖着疲惫的身子想要回房躺会儿,却又被硬生生的拽了回去。

“你就这幺孝敬你老娘的?”女人抢过他的书包大口袋小口袋的翻找着,见一个字儿也没有便指着宋戎的脸破口大骂,骂他是个不会挣钱的废柴,是个白眼狼,当年就应该扔在雪地里冻死了才好。

那怎幺不冻死我呢?宋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低垂着头,用手摸了摸校服上的血迹,盘算着该用什幺才能把这一道道的血迹洗净。

“那个陆泽,麻烦你件事儿。”贺树指着学生证上的照片。

“直说就行。”

“就以后要是看到这小孩儿进你们店了,就帮我多留意着,要是他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怎幺了?我们贺老师开始关心男高了?”

“他是我学生。”

“小小年纪往酒吧跑?多半父母放养,是个混子,你还上赶子管这闲事儿?”

“我是他老师,老师不能放弃每一个学生的。”

“行吧行吧!这孩子也算是三生有幸,碰上了你这幺个刚工作的热血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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