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刺杀

帝后入席后气氛明显拘谨了不少,女皇也不介意,起身轻笑着举杯:“诸位爱卿无需拘束,这年夜宴既是家宴,也算是靖王的生辰宴,没那幺多规矩和讲究,大家只管尽兴就好,大可自在些。”

“今夜邀诸卿共饮,不醉不归!”

语毕她率先仰头饮尽杯中酒,群臣也纷纷举杯谢恩。

随后奏乐声响起,年轻貌美的舞者鱼贯而入,就着弦乐舞动。

待鹿歇扶着萧渡川坐回席中,墨识叶立刻凑过来跟她咬耳朵:“涟姨母说了的哦,让我监督姐姐,今天最多只可以喝两杯酒!”

“嗯嗯,都听我们阿叶的。”女皇陛下敷衍地点点头,顺势把她香香软软的夫郎揽进怀里,习惯性将头搭在他肩上。

“诶!好多人看着呢……”

“没事,她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多爱你了。”萧渡川按住他,“你看遥遥跟她家那两个小家伙多亲昵,你也学学。”

墨识叶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然瞧见西暝那位小少君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整个人都窝在姐姐怀里,连吃东西都要姐姐喂,没一点世家公子该有的仪态。哪像他的乖外甥端庄大方地跪坐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妻主,很是贴心地为她布菜斟酒,伺候的奴侍都插不了手,遥遥也会时不时投喂他一口。

简直高下立见。

而且以前那明明都是他的专属位置的!居然被人占了,还是他家小令玉最懂事,哼。

凤后殿下一边吃着妻主喂来的食物一边愤愤不平。

“才不要。”墨识叶撅嘴,“你上次还说我坐没坐相要罚我呢,我可不上当。”

虽说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萧知遥坐得最近,以她的听力实在很难听不见母父的悄悄话。

……算了,她们感情好就行。

萧知遥一向对宴上的歌舞没什幺兴趣,她早见惯了美人,而且再好看的美人也比不过自家两个侧君,乐师弹得更是不如师尊。

啊,也不知道师尊那边怎幺样了,应该没出什幺事吧……

“殿下。”坐萧知遥对面的姜相大人不知何时带着奴侍绕了过来,轻笑着唤她。

萧知遥搂着祀幽不方便起来,只好冲他举了举杯:“姜相。”

姜醉离也算看着她长大,自她从雪圣山回来后,还是头一次看见她和父亲外的人这般亲密,一时也觉得新奇。毕竟靖王殿下不近男色是人尽皆知的事,凤后为了她的婚事可费了不少心。

曾经他也不是没私底下和巫却颜讨论过以后这孩子会娶些什幺样的君侍——当然,一直都是他在单方面闲扯,大巫祝显然对这个话题很不感兴趣。后来他和女皇制定了针对巫氏的各种谋划,也曾想过若是萧知遥真的按照第一种方案接受了联姻,日后的宴会上会是什幺样的场面。

无论过程如何,那个不肯娶夫纳侍的小姑娘身边终于有良人陪伴了。

还真是长大了。

姜醉离心中欣慰,笑着道:“臣来提前祝您生辰快乐,顺便送上一点心意。轻罗。”

名叫轻罗的长侍恭敬地将手中的礼盒奉给他。

往年年夜宴姜醉离也都会来道贺,但终究有些生分疏离,礼物也只能同其他人一般送至靖王府,都不知道她拆了没,今年倒是可以亲手交给她了。

“您太客气了。”姜相亲手送上的礼物,萧知遥自然要接,祀幽也知趣地退开。

“舅舅,你送皇姐什幺好东西啦,我也想要!”萧诛琅本来看见姜醉离过来怪怵得慌的,生怕被念叨,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专心干饭当作没看见他,但是听见有礼物给皇姐,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探头。以她对她姐的了解,如果没人问,她是绝对不会当场拆开的。

从萧诛琅表现出对医术的兴趣起,姜醉离送她的礼物就总是各种医典孤本或者生物骨骼,虽然这确实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但是未免太没新意了!

见萧知遥也看着自己,姜醉离道:“算不得什幺新鲜玩意,殿下不妨打开看看?”

萧知遥点点头,拆开了包装,发现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刀鞘以纯金打造,辅以玉石为装饰,鞘身与刀刃上都雕着繁琐精妙的纹样,刀柄中央镶着一枚刻成玫瑰模样的红玉。

单看外表华而不实,但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

而且这上面的纹样……指腹轻轻抚摸过泛着凉意的刃身,萧知遥有些迟疑地问:“这是,祝具?”

“正是。”姜醉离扶了扶左眼的单片镜,“您知道的,火炼侯是臣的师尊,除却药理医术,她也教过我们冶祝。虽说知道您不缺这些……但臣总想着亲手为您做些什幺。”

“这是臣当年学会镌刻祝文后锻造的第一件祝具,臣按您的风格将它重铸了一遍,希望还合您的心意。”

萧知遥把玩着这把小巧华丽的匕首,有些爱不释手:“这太贵重了,让您费心了,我很喜欢……真没想到您还擅长这个。”

不如说有点太喜欢了。

姜醉离谦虚地道:“不过是年少时被师尊逼着学了些皮毛,如今时过境迁,许久不曾开炉,也生疏了许多,好在还未忘记如何冶祝,不然可就愧对师尊的悉心教导了。”

火炼府能以锻造与机关术闻名于世,凭靠的不仅是她们对外出售的那些精良兵甲与奇巧机关,更重要的是她们制作的拥有强大力量的『祝具』。

将内力凝聚注入雕刻在器具上的祝文,为器具赋予诡谲的力量,这便是火炼府世代相传的冶祝之术——『不朽』。这种技术依靠的是她们修炼的心法『祝融天火』,也是其立足之根本,令火炼府成为十一世家中最独特的存在。

祝具对常人而言千金难求,连各府家主也难得一见,寻常百姓甚至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但火炼府毕竟是今上的父族,萧知遥算沾了母皇的光,火炼侯时常会随手冶祝一些小玩意送给她。还有她的玄霜剑,也是一柄祝具,是巫却颜亲手锻造后再交由火炼侯冶祝,镌刻了超过五种祝文,已称得上是稀世之宝。

眼前这把匕首只怕最少也刻有三种祝文,以匕首的体积而言,能完成这种程度的冶祝简直就是奇迹,哪只是姜醉离嘴里的皮毛那幺简单,怕是连赫连家的嫡系也少有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

不愧是能以男子身高居庙堂的姜氏家主,果真神通广大。

“舅舅偏心!太偏心了!”萧诛琅嚷嚷,“我都没有您亲手做的祝具,我也想要!”

“好,等你生辰,舅舅也为你铸一件。”姜醉离揉揉她头。

萧诛琅欢呼:“好耶!噢,姐,我的礼物到时候就直接送您府上去了哦,记得拆!”

“嗯,你也有心了。”虽然每次这小鬼送的东西都不太靠谱,萧知遥还是道了谢。

姜醉离回去后,也陆续有其他家主与朝臣来向萧知遥道贺,连朱厌侯都来敬了酒,她都一一笑对回应。

西暝侯这次也过来了一趟,大概是因为叛徒的事终于解决了,虽然丢失的那枚深海令尚未找到,但她心情瞧着仍尤为不错,又恢复了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而跟在她身后的西暝侯君神色始终都平平淡淡,无悲无喜,恍若游魂,唯独在看见儿子与妻主的亲密相处时才稍稍擡了擡眼。

萧知遥仍然介怀着燃欺为了一点小事押祀幽游街毁了他清誉的事,只是看祀幽见到母父明显很惊喜,不想败了他的兴才勉强压下来那点成见。

“侯女有事?”

“自然是来祝殿下生辰快乐的。”燃欺抓着幽郎的手,把他往前推了推,“还有我家夫郎想儿子了,带他来看看阿幽,毕竟这孩子大了之后就很少再离家这幺久了。”

小少君显然也很想父亲,只是有些不敢上前,在姐姐怀里怯生生地喊:“爹……”

幽郎骤然被推出去,手指蜷了蜷,抿着唇侧过头,没说话也没再看满眼期待的祀幽。

虽然猜到了会是这样,祀幽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萧知遥见此不动声色地把弟弟搂紧了些,淡淡地道:“既然已经见过了,侯女与侯君便请回吧。阿幽自有本王照顾,两位大可放心,本王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当初说要将祀幽逐出西暝府的人是燃欺,事到如今又来说什幺他很少离家这幺久……

都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又何谈离家。

“既然是在您的身边,臣当然放心。”燃欺看她待祀幽这般珍重,心中多少还是感慨的,也确实安心了许多。

毕竟当时她们用的手段确实过激了些……发生了那种事情,凭心而论,哪怕是她对幽郎也很难做到毫无芥蒂,不然当初把他抢来后也不会……好在这孩子的运气和眼光都还不错。

只盼他能一直这样好运下去。

萧知遥垂眸,感觉这段时间听了好多人跟她说这种话。

母皇这幺说,姜相也这幺说,连师尊都这幺说,甚至父后也总说令玉在她身边他才放心。

为什幺一个个都嘴上说着这种话,然后把人强塞到她身边?

萧知遥想不通。

燃欺又看了儿子几眼,道:“殿下,无论此前发生了什幺,臣终究是祀幽的母亲,可否让他随臣过去说几句话?”

这要求合情合理,萧知遥也不好拒绝,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只是祀幽刚走到母父身边,萧知遥几乎和西暝侯同时微微擡起头,她们都听见了急匆匆赶回来的大总管略显焦急的声音。

行宫有刺客,潜进了靖王下榻的小荷院,正在与守护在小荷院的侍卫交手。

那一瞬间萧知遥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没想到巫傒她们居然真的敢这个档口动手。

这种时候燃欺自然以夫儿为先,她面不改色地带着他们回了自己的座位,暗中却警惕了起来。

高座在龙椅上的女皇倒是没什幺太大的反应,这本就在她预料之中,或者说这就是她期望发生的事,若是没有,事情才会变得麻烦不少。

在求生欲上那位果然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鹿歇低声汇报完就垂首退至一旁,庞大的灵识暗中四散开,铺遍整个宴厅,提防着意外。萧渡川也没急着处理这件事,她一手替吃得正欢的夫郎拭去嘴角沾到的残渣,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将底下诸位家主的神情收进眼底——都是修习了自家功法异术的高手,鹿歇刚刚的音量绝对瞒不过她们,就算有乐声遮掩也一样。

毕竟做了近二十年的君臣,女皇的手段大家心中都有数,无论与自己有没有关系都目不斜视,各喝各的,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这个消息的影响。

至于心中作何想法,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萧知遥实在担心巫却颜安危,虽说知道师尊巫术出神入化,又有鸢卫与凤羽卫守在小荷院,可他到底行动不便不能视物,万一出了意外……

她正想命宿殃回去帮忙,却见一道晃眼的银光直奔她命门而来。

原本随乐舞动到右侧的四个舞者竟突然变化了动作轨迹,不知从何处掏出短剑,直直地朝萧知遥刺来。

这些刺客不知道修习的什幺邪门的武功,让人完全察觉不出来他们有内息,杀意也隐藏得极深,直到剑指向萧知遥,那浓重的杀气才喷涌而出,形成强盛的威压。他们离萧知遥实在太近,四人一同挥剑,速度之快、气势之烈,竟连鹿歇都没来得及将他们全部拦住,虽然重创了其中三人,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漏网之鱼刺向萧知遥。

皇宴不能携带兵器,萧知遥自然也没带玄霜,森冷的杀气直扑面门,她下意识将沈兰浅挡在身后,取下腰间的折扇迎敌,运气时猛然发现右手莫名有些使不上力气,流畅的真气在那瞬间如遇顽石,虽然勉强振开了那刺客,却无力再挡住他左手甩出的暗器。

是酒水有问题?

不可能,她分明早就百毒不侵了,什幺东西能让她中招……

“殿下小心!呃——”

眼见暗光袭来,萧知遥想强行突破淤塞的真气来击碎那枚凛然的暗器,却被人用力推开。

来自至亲与友人的数声惊慌失措的呼唤声中,漏网的刺客先前已经被萧知遥的至阳真气击中,身受重伤再无后手,终于被侍卫拿下,而萧知遥跌进大总管怀中,擡头瞧见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血色绽放,却是那个被她护着的小郎君推开了她,替她挡下了致命的杀招,悄无声息地倒在一片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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