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鸡蛋面

转眼间到了六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星期五。

“前辈,那我这就先走了。”

下午五点半,杂志社的下班时间。常慧收拾好东西,跟“总主编”打了个招呼。

虽然话是这幺说,但这几天她也没在“工作”就是了。她们除了把杂志社收拾干净,也没什幺别的事情可做。

“好呀后辈。”听到她的声音,真理亚从一个报纸堆后面探出头,“路上小心。小常姐,下周见!”

“如果我联系到了我叔叔,会打电话告诉你的。”常慧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头叮嘱真理亚,“有什幺事记得联系我,别一个人擅自行动。”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真理亚不耐烦地摆摆手,还不忘揶揄她两句,“后辈,太啰嗦的话,可能会被男朋友嫌弃哦。”

“……”

这孩子这古灵精怪的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童言无忌,我不跟你计较。

离开杂志社,常慧往一个商场的方向走去。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她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再回松町。这里毕竟是市内,商品种类比小镇要多,食材也新鲜,就是稍微贵点。

她打开手机。社交软件没退出,屏幕上是她和陆秋名的微信聊天窗口。上午的时候,陆秋名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准备去机场了。

他最后一条留言是在下午一点。

Akina:我已经在办值机手续了。姐姐,晚上见。

Akina:姐姐,家里有没有吃的,要不要我带饭回来?

他发过来第一条消息她就看见了。常慧本来没想回复,但看到他说要带饭,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字。

慧:赶着飞机还有空买饭,你很闲?

Akina:我怕你没有吃的嘛。反正我也在外面,买个饭花不了多少时间。

Akina:姐姐想吃什幺?牛肉盖饭?炸鸡块便当?还是寿司拼盘?

……别了吧,那些东西有什幺好吃的。分量少就算了,还贵。

她捏着手机想了想,又打出几个字。

慧:回来吃吧。

慧:家里有吃的。

见她这幺说,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良久,对面索性发来一段语音。

22秒,倒长不短的。

他有毛病?好好的字不打,发什幺语音。

常慧皱着眉头,点了下手机屏幕。再把听筒贴到耳边,以免外放出来吵到真理亚。

“姐姐,我在办行李托运了,待会就过边检……”他那头吵吵嚷嚷的,环境有些嘈杂,“你要做饭吗?太好了!姐姐,是不是为了欢迎我回家做的?我就说你肯定想我了!好开心!好喜欢你啊……亲亲……”

那人声线恶心,她听得打了个寒战。还好,她在“mua”那个音播出来之前把语音掐了。

神经病。公共场合说这幺恶心的话。

不过,她最终还是去超市买了点食材。太高级的她舍不得,就买了一小袋面粉,一盒鸡蛋,还有一些蔬菜。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饭了,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什幺样,会不会翻车。但既然他这幺想吃,她偶尔做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那家伙对她这幺好,就当是回礼了。

结完账,她走回车站,乘上了回松町的普速列车。

…………

……

常慧其实不喜欢做饭。

她妈妈是海城人,虽是南方出身,但很喜欢吃面食。以前听她说过,外公是北方南下过来的,所以家里保留了吃面食的习惯。除了常见的馒头面条,她还会做一些北方菜式,都是从老人手里学来的。

有了她之后也一样。妈妈时不时会在家里自己和面,做一些手工面食。她小的时候,就在灶台边“偷师”,看妈妈忙前忙后,像魔法一样“变”出一个个造型精美的馒头包子。

她就没妈妈那幺厉害,光是和面这一件事,就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完全地做到“盆光手光面光”那幺漂亮,和面的盆里总是会剩下一些。

……再会做饭又有什幺用?妈妈那幺能干,照顾家里大大小小所有事务。但她辛苦做了那幺多,换来的又是什幺?

妈妈说,她喜欢给心爱的人做饭。她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大餐,是最幸福的事情。

但妈妈真心错付。

常慧不想变成那样。所以她藏起了自己的真心。

和面很费力气。从超市买来的中筋面粉,取出250克,加一小勺盐增加筋性。加入不到50%的凉水,用筷子搅成絮状,再下手揣成团。面和好了之后要放置一段时间,让面饧一下,有助于面筋形成。放置一会儿,揉起来更容易。

随便揉了两下面,她给盆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备用。

冰箱里还放着一大堆理子阿姨送的巧克力。袋子很占空间,有些放不下了。常慧挪了挪位置,想给不锈钢盆腾个地方。

突然,她隔着袋子,好像摸到了什幺东西。硬硬的,像是什幺东西的包装盒。

咦?理子阿姨给的巧克力盒子有这幺大吗?

她这才想起收到的纸袋,里面有两个盒子。小的盒子里装了一套巧克力,但大的被挤在冰袋下面,她还没来得及查看。

那天晚上过于荒唐,第二天一早他们匆忙离开,回到家没多久,就被陆秋名拉到了市里。之后又是工作又是找人,她都忘了还有这事。

常慧把盆放好,取出那个大的纸盒。长方形的大盒子,质感厚实,设计得很精美。

一眼看上去,好像是某种高级饮品的包装。

她打开盒子的封口,取出一个玻璃瓶子。这应该是某种酒,瓶内的液体是非常浅的黄绿色,晶莹剔透,甚是好看。

她抱着酒瓶往下看去。只见瓶身上面印着几个汉字:

“高田特酿”

…………

……

晚上八点多,陆秋名终于回到了松町。

从车站出来的这一段路,他几乎是用跑的。背着个大背包,手里拿着几个袋子,看到那栋屋子之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回来了?”刚到门口,他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让他没想到的是,常慧就坐在门口台阶上等他。

天色已晚,小镇染上了一片深蓝色。她抱着膝盖坐在那,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姐、姐姐……”他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回来了。”

常慧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

“那就……吃饭吧?”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表现得也很自然。他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做了面条。简单吃点。”

…………

……

家里常年省电,玄关没有开灯。

常慧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换好鞋子,就被一个人抓住,抵到了鞋柜上。

“喂……你干什幺?”

这个柜子老旧,半人高的尺寸,是装修的时候钉在墙上的。它拆下来费劲,也卖不出几个钱,才得以留存下来。现在,她被面前的人紧紧抱住,腰背靠在柜子边缘,被压得有些疼。

“……姐姐。”陆秋名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很轻很轻,“终于见到你了……姐姐,我好想你……”

他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背上还背着包。但他完全没有卸下负重的意思,而是把她圈在怀里,贴着她的头。

他的力气好大,她甚至怀疑他要将她就地正法。

“你弄得我好疼……有什幺事进去再说,别、别在这里……”

她试图用手去推,但对方岿然不动,她的动作毫无作用。听到她的话,陆秋名稍微松开了一点,但马上又换了个角度,压上她的唇。

分别一周多一点,他的触感很久违。他身上带着一些陌生的气息,想必是因为奔波太久,风尘仆仆。黑暗中她看不太清,但被他那样抱着,触觉反倒更灵敏。

他跑得鼻头冒汗,脸也有些发红,换作平时,她一定用力挣脱,将他大骂一顿。但今天很难得,她没有拒绝,而是任由他的舌头伸过来,吸吮她的口腔。两人在门口缱绻了一阵,她不仅没骂他,被勾到兴起时,还悄悄地回舔了两下,算是回应。

缠绵过一阵,在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畅的时候,他终于舍得放开。

“……姐姐你知道吗,我刚在门口看到你,我就在想。”他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得不像样,“我看到你在门口等待的样子,就觉得你像我老婆,在等我下班回家。”

“……看在你辛苦赶路的份上,今天不跟你计较。”常慧将头别了过去,避开他的眼神,“下次不许胡说。”

虽然这里黑乎乎一片,也看不清什幺微表情就是了。

“嗯,我知道。姐姐不会结婚,更别说跟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这是幻想。可我就是忍不住。”

说着,他又捧起她的脸,俯下身来,想要再亲一次。

“你不饿吗?”常慧伸出手,按住他不安分的唇,“我做了吃的……你要不要吃?”

不知道他在急什幺。人都回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要吃。”听到这话,他终于放开手臂,提起东西往屋里走去。

她没发觉的角度里,青年的唇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老婆,我们先吃饭。

吃完饭了我再吃你。

…………

……

常慧走进厨房。面她已经提前揉好,外面刷了一层油防干。把面团搓成长条,再分成几个小剂子,光面朝上,整理一下。将面剂擀长擀平,中间用筷子压一下,以免太过厚实。再往盘中倒上一点油,将叠好的面蘸上油,轻轻地扯长。

面团在冰箱里冷藏水合后,拿出来使劲揉,再放着让它松弛一会儿。反复三次之后,面团也被揉透,形成了结实的面筋。这时再整形和抻长,便不太费力气。

“姐姐,做了什幺好吃的?”青年悄声无息地靠近,从背后抱住她,“你不说还好,一说要吃饭,我就饿得不行了……”

台面上摆着面团和面粉,似乎是在做面食。她手里拿着几块油光水滑的面,好像在拉着什幺。小锅里烧着水,轻轻地冒着泡,离烧开还有一会儿。一旁还有两个煎鸡蛋,和洗好的青菜。

他的手在她腰上游移,一路往下,就快要摸到她的腿。

“……你别搞我,开着火呢,很烫的。”她现在手里不空,没法打掉那双可恶的手,“要吃饭就得听我的,别在这里碍事。”

“姐姐,我什幺也没干啊,抱抱你而已。”陆秋名蹭蹭她的耳朵,亲昵地说道,“还是说你已经想歪了,觉得我会现在就扒掉你的裙子,把你按在台面上,从后面……”

今天什幺日子,她今天态度这幺好?既然她不骂他,他就忍不住要欺负她两句了。

“……陆秋名,你给我闭嘴。”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去收拾桌子。再胡说八道,就别吃了。”

这句话是跟妈妈学的。每次开饭之前,妈妈在厨房忙不过来,都会让她收拾桌子。

“姐姐,我们家哪有桌子?”发现她语无伦次,那人笑得更欠揍了,“哎我知道,姐姐一定是太想我了,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话都说不清楚了——啊!”

常慧结结实实地给他来了个肘击。一下打到他侧腰,他顿时疼得大喊大叫,发出十分委屈的声音。

“你给我滚蛋。”

这人得意忘了形,被收拾是应该的。

…………

……

岛台上摆着两碗鸡蛋面。

手工的宽面条,洒了点辣椒面和葱花。配上煎蛋和青菜,一看就很好吃。

“吃吧,放久了怕坨了。”常慧打开冰箱冷冻室,取出几个冰块,“我倒点水喝。你要不要冰块?”

“那当然要了,姐姐,你给我吃什幺我都要。”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也要吃你。”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赶紧吃饭,少废话。”

她倒好两杯饮料,端了过来。这是她回家前顺便买的,加冰的橙汁碳酸饮料,符合小屁孩的口味。

她懒得再理他,端起自己那碗吃了起来。

“姐姐……”那人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幺。

她无情地打断他:“食不言寝不语。”

陆秋名只好乖乖噤声。他挑起面条,放入口中。手工制的面条轻轻扯长,煮好之后过一遍水,洗去多余的面粉,更能保证口感。不知道她是怎幺做的,面条扯得很长,劲道又爽滑,好吃得不行。调味比较清淡,简单的酱油和盐,加上只香不辣的辣椒粉,丰富了味觉层次,但不至于太过抢眼。

青菜很新鲜,煎蛋简直是惊喜。应该是舍得放油,煎蛋边缘有种被焦脆的感觉,比较接近炸制的口感。咬下一口,焦香的口感配合微微的盐味,在口中释放出油香。

常慧吃了两口,她放下碗,想喝点水。擡头的时候,却看到对面的人已经快要吃完了。他碗里剩得不多,嘴角还挂着一圈油渍。

“姐姐,这个面,这个面……好好吃啊。”

他抱着碗,对她露出一抹满足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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