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麻烦

萧知遥怎幺也没想到,她只是和友人去打探个消息,回府时却多了个大麻烦。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没被人认出来,倒差点让花流雀背负所有。不过花大小姐的风流多情人尽皆知,这事又没了后续,最后无非是在她荒唐的艳史上再添一笔,至于究竟是真是假、那“捉奸”的男子又是何结局,便再无人在意。

还有夜今月动静闹得太大,连她们此行的目标都被惊动,派人出来看了一眼,萧知遥凌乱之中正好瞅到了那人,看见她脸上的刺青,确认了那的确是厄之府的黄昏厄影,至少接下来该怎幺做她心里有了数,庆王那边也不用再想着那个神秘灵族的动向。

也不算全无收获……

萧知遥勉强安慰自己。

“殿下,真不是我说,您这王府看着风水不太好啊,要不本座给您介绍个风水大师,保准给您改建的完美无缺。看在咱们交情这幺深了的份上,给您算个友情价,如何?”

“……”萧知遥闭眼吸了口气。

好吵。

她从来没见过这幺聒噪的男人。

这只狐狸自说自话地跟着她从城南一路回到王府,嘴几乎就没停过,连花流雀都被他烦到不堪重负自己溜了。

夜座冕下似乎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搭理他,一进王府就背着手到处看这看那,指指点点像个嘴碎的小老头,太学最烦人的老师都没他话多。

真的好烦啊啊啊!

偏偏某人完全没有哪怕一点自觉,仍然喋喋不休。

“这花怎幺种这儿啊,哎,殿下,您家花农水平真不行,这花都蔫了啊,看了感觉真可怜。”

“这幺大池子怎幺也不养点鱼啊,殿下,您该不会歧视咱们这些小动物吧?这可不行啊。”

“殿下,那……”

“夜座冕下。”萧知遥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您口渴吗?”

“啊?还行,有劳殿下关心。”夜今月刚顺手摘了一朵玫瑰,回头看她,“不过既然您问都问了,那就来一杯呗,茶酒都行,本座不挑。”

“……云一味,去给他备茶。”萧知遥揉了揉眉心,吩咐在前面引路的云管事,“既然冕下渴了,不妨先少说两句,等茶来了再说。”

这点小事当然轮不到王府总管亲自来做,但云管事看的出来王主不耐烦,毕竟这一路都笼罩在她的低气压下喘不过气来,亏得那位贵客能面不改色,也不知道是什幺来头,还是个男子……她领了命,想着这杯茶得多拖些时辰。

“殿下您太客气了,本座倒也没渴到话都说不出的程度。”夜今月像听不出来她话里有话,摆弄着手里那支玫瑰花,“早就听说靖王殿下身染奇香,所过之处蜂蝶环绕,令人惊羡。如今一见,传言诚不欺我,再娇艳的花也没法与您相比,这『蝶』更是时刻缠绕于您左右,着实痴迷得很呐。”

他擡手,比划着将玫瑰对准红衣的少女。正如他所说,连这盛放的艳株在少女面前也会失了颜色,沦为陪衬。

实在是让人……

妖异的金瞳中隐有流光回转,看不清其中思绪,男人握着枝干的手骤然收力,将那殷红娇贵的花整个碾为碎屑,任它随风飘散。

夜今月跟她装傻,萧知遥也当听不懂他意有所指,只瞥了一眼空中四散凋零的花瓣:“就算冕下嫌本王府上的花不够新鲜,也不至于要毁了吧?”

“再美丽的花,离开了荆棘的簇拥,离开了『族群』的庇护,花期也不过一瞬,与其等着它枯萎腐烂,倒不如让它永远停留在记忆中最艳丽鲜活的时刻,与风交融,随风而逝,也还能赞叹一声‘不渝’。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本王倒是觉得,无论何种处境、何种时刻的花都自有它的风姿,哪怕零落成泥,也芳香依旧,绽放过的颜色永不消褪,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景色。”

两人对视着,一个扬着嘴角,一个神色如常,却任谁都看得出其间的暗流汹涌。

“哈……殿下说的是。”夜今月先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道,“时候也不早了,茶什幺时候都能喝,殿下可否先带本座去见见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外甥?”

从答应照顾红糖的那天起萧知遥就知道早晚会有这幺一天,灵族护短又排外,尤其厌恶常人,乐座已经空缺十八年,如今有了灵子的下落,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不然也不会让夜座亲自前来。她平淡地道:“这是自然,冕下请吧。”

红糖身份特殊,此前他又无法自如掌握灵体,收不回兽的特征,为了防止他的身份泄露,萧知遥一直把他放在自己院子里养着。他及笄后,考虑到应该避嫌,萧知遥倒是想过让他搬出去,只是红糖死活不肯,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所以到现在红糖还住在阳景院的偏院里。

“主人!您回来……”毕竟是家臣,红糖和宿殃早早就在主院等着主人回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对上那璀璨的金色。

他瞬间就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宿殃也不傻,她借着行礼向前挪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红糖挡在自己身后:“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两位侧君也都说为您做了些菜和糕点,您看是移驾去谁院子里还是召哪位过来?”

“本王有客,让他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本王了。”说起这个萧知遥就无奈,她和那两个小家伙说了八百遍了,不必等她,也不必费心费力做这些,但是每次他们都说反正在王府闲来无事,随便找些事做,她自知事务繁忙不能一直陪着他们,也不好再劝阻。

“是。”宿殃虽然应了,却没立刻离开,仍然挡在红糖前面。

夜今月慢悠悠地晃过来,也不管宿殃,自己转到侧边,把红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吓得小郎君下意识抓紧了宿殃的衣袖,躲在她身后,不敢再和他对上视线。

“殿下果真心善,看到小照这幺有精神本座就放心了。”夜今月瞧着两人堪称亲昵的姿态,“不知这位是……”

“她是宿殃,也是本王的家臣,与红糖自幼熟识,所以关系不错。”萧知遥道。

“哦……家臣。”夜座冕下兽瞳微眯,看不出喜怒,“交到朋友了,也好。”

夜今月没再就这件事多言,跟着萧知遥进了屋。

“红糖,你来。”萧知遥对着还藏在宿殃后面的少年招招手。天灵心的三灵座同源同生,虽然传承的种族不同,但亲如一家,彼此间多以兄弟姐妹互称。不管怎幺说红糖终究是灵族,是乐座仅剩的嫡系,夜今月也终究是他的舅舅。

红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本王和你说过天灵心的情况,这位是夜座冕下,按理你该喊他一声舅舅,他是来接你回家的。”萧知遥简要地道。

“……”红糖站在原地,只别过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哎呀,看来小照不太喜欢本座。”夜今月也不恼,手撑着脸,金瞳缓缓扫过面前的红衣少年。

灵族基因自然是强大的,十七岁的少年媚眼如丝,身段已经能瞧出些许媚态,一袭红衣尽显娇妩,显然被养得不错。灵体能收回至与常人无异,证明他的内功也没落下,这个年纪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有些天赋。不愧是阿律兄长的孩子啊……这张脸真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又有多久没见到兄长了呢……

模糊的容颜与眼前的少年渐渐重合,他仿佛看见了尚且年少的兄长,还未嫁给那个叛徒的、温柔却倔强的兄长。

兄长年长他们许多,阿樱是他一手带大的不错,他自己却是兄长养着的,可十八年前的噩梦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至亲,如今这幺细细看着兄长和那叛徒的遗孤,竟不知该作何想法。

夜今月阖眼,隐去金色中的恍惚。

“他只是初见冕下有些怕生罢了。”萧知遥看场面有些尴尬,出来打圆场。

“哈哈,总会有机会了解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夜今月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模样,翘起腿,“不过本座还挺好奇的,这孩子现在是叫红糖?这谁起的名字,乱七八糟的真没水平,哪有给黑猫叫这个的,看图说话都不会吗,他又不是只小红猫。”

倒是那身红衣裳,一看就是跟靖王殿下学的。

没水平的靖王殿下:“……”

萧知遥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是本王起的。”

她从小就喜红,小时候得了新奇的玩意,父后总让她来取名,她不会取,就选见过且记住了的红色的东西。像她的小马驹,那年姜氏的贡品里正好有草莓,她看到了,就管那匹小马驹叫草莓。只有她的玄霜剑,那是师尊给她铸的,名字也是师尊取的。其实她也取过一个,叫荔枝,因为她觉得玄霜中间那颗红玉很像荔枝——用过头还会变白呢,多像啊。但是师尊很不喜欢,就改掉了。

至于红糖……这孩子当年早产,有点营养不良,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半人半猫的形态,绒毛都没长齐,那段时间又正好是她在认物的年龄,怎幺看那小东西怎幺像块发霉的红糖,就……

这下给夜座冕下也整沉默了。

良久他才轻咳了一声:“他毕竟是我族灵子,还是要有个正式的名字。兄长——他父亲出事前给他取的名是『照』,『乐照』,依本座看,还是趁早改了吧。”

萧知遥还没开口,就听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擡起头:“……不要。”

出乎意料的拒绝,让夜座冕下愣了愣,对上少年含怨的目光。

“我不要。”红糖直勾勾地注视着自称自己舅舅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什幺灵子,我只是主人的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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