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娄山观弟子大多下山去了,或务农或采买。他们到底不是辟谷的仙人,衣食住行还得仰仗山脚的田野土地、乡镇集市。山中只留几位真君长老坐镇。
因此回观的路上未再遇见熟人。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李吉仙的脚程已快了许多,不再是锦衣玉食的长公主,更不是前世久坐不动的上班族。于是很快就回到了观中后院。
伙房内灯火通明,屋顶升起袅袅炊烟,一股米香蒸腾而起。
李吉仙摸摸肚子,三两步来到门口,推开一道小缝。
炉灶上的大铁锅合着盖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面的厨娘正坐在小凳上择菜,见她开门,放下手中活计叫她进去。
“李姑娘,快进来!”
她们不是娄山观中人,而是山脚村落的居民,正巧娄山观缺少人手,而她们又可赚些银两补贴家用,便长时间的在这里做厨娘。其中一个年长的老婶是这里的老人了,当年清源真人将满身是血的李吉仙救回来时,她就在观中,还为她熬了几夜的汤药。
另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姓岑,是老婶邻居的女儿,家中贫困,年初才出了月子便出来干活了。
李吉仙进了门便将门掩上了,只留一点通风口,以免她冻着身体。
“岑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她无法下山,却又念着山下,所以总时不时与这些山下来的人说话,哪怕没什幺新鲜事,但能沾些烟火气也是好的。
“已好多了,多、多谢道长挂念。”
岑姑娘不常来,尽管知晓李吉仙是女子,但乍一眼见了她还是有些羞涩,却又忍不住偷偷看,跳动的火光下女子嘴角轻抿,雌雄莫辨,如同庙宇中香火供奉的观音像。
李吉仙一向寡言,岑姑娘又被她的容貌所惊,一时间二人无话。
老婶倒是习惯了,拾起地上的菜茎,边干活边说了起来:“吉仙,又想下山呐?”
她点点头,“是。”
“这山下到底有什幺好东西,叫你这幺急着回去?”老婶忧道,“清源真人救你一命可不容易,得好好爱惜才是。”
当初她在牢中咬死不肯交出缚风楼的令牌,生生受了鞭刑三十,打得人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来,加之本就心存死志,等被拉到刑场上时已是一摊烂肉。她只挂念着缚风楼不要落入歹人之手,不知那些无辜的部下是否聪明,该早些逃走才是。
回到娄山观中后,李仲卿请遍了鬼医神医,耗时半年才保下了她的筋骨脉络,不至于成为废人一个。又养了许久,才能修行练武。
只是体内的情毒仍旧未能去除。据鬼医所说,此毒的毒性霸道非常,之前吞噬过牵机之毒就可见一斑,中毒者情欲比常人旺盛,且每月旬都会发作一次,唯行房后受了精水方可缓解。
李吉仙现在仍记得听见此话的李仲卿,活像个要吃人的白发魔头。
想到此处,她不禁轻笑一声,向老婶点了点头:“我自晓得的。”
老婶知道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劝了一句便打住了,站起身来转向灶台边:“早上炖了一碗红糖鸡蛋,没见着你来,特意留了下来,赶紧吃了吧。”
她端来了碗,递到李吉仙的手上。
虽是早上炖的,但一直放在炉灶旁,始终温热着,李吉仙接过碗,一口口地吃了。红糖甘甜,蛋也香软,她将汤汁都喝尽了,嘴角残留着甜蜜的黏腻,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不觉有异,但小娘子在一旁看着又红了脸。
突然想起了什幺似的,她从柜子里端出一盘梅花状的饼子来。
“这、这是我自己做的梅花饼,道长也请尝一尝吧。”
梅花饼呈五瓣的形状,只是花瓣大小各异,面皮也有些粗糙,估计是小娘子初学的成果。
李吉仙看了看脸红扑扑的小娘子,又垂眸看了看梅花饼,犹豫片刻,终究伸出手来。
“多谢……”
就在她就要拿取时,身后伙房的木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随着寒风掠入的是一抹雪白的身影,带着一股青松的木叶气息。
“哎呀,清源真人来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仲卿走了过来。他看了看盘中饼,敛袖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细细咀嚼、吞咽之后,他评价道:“味道清甜,质感软糯,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称得上佳品。若是能在外形上再下一番功夫,便味色俱全了。”
说罢将手上剩下的半块递给了一旁的李吉仙。
“李小友亦可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