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切尔,艾切尔,起床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急切的敲门声将靠在椅背上睡着的青年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房门外克劳利先生高亢的呼喊声比楼下的公鸡打鸣还要嘹亮,让艾切尔的心跳一阵加速。他连忙应声,好先止住了克劳利先生的定制闹钟。
“好的,克劳利先生,我这就下来!”
艾切尔着急忙慌地找了件外套披上,见男人除了不安地歪了下头外,似乎没有被克劳利先生吵醒,这才松了口气。他先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烫,说明伤口的炎症已经控制住了,感谢这幺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他临时调配的药剂还真的生效了。
“你可千万要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躺着,别出去晃悠。”
艾切尔看着男人沉睡的脸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写了张纸条留在桌子上,然后才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走下楼。
“早上好,克劳利先生。”
勤劳的老先生已经在一楼的桌子上摆好了早饭,吃得很简单,小麦制成的卷饼配上一些克劳利先生自己腌制的酱菜,就算得上一顿十足的美味。艾切尔对吃的并不挑剔,克劳利先生能够提供饭食省去他自己开火的功夫就已经足以收拢他一直留在这里。
“您制作的麦饼还是那幺美味,韧性十足。”
“你小子,一大早上就拍马屁,是不是想要我少给你派点活?”
“哪有,明明是您的手艺好,难道还不让人夸了吗?”
已经和店主相熟的艾切尔并没有被克劳利故意板着的脸吓到,反而更是嘴甜起来。这样腻歪的话若是换个相貌板正的人来说就会显得不伦不类,但若是艾切尔用那双如碧潭一样温润的眼睛望着对方,再配上干净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在人际关系上已经吃过几次闷亏的青年终于尝到了嘴巴甜一些的好处,没几下就把严肃刻板的草药店老板哄得乐呵呵的。
“好了,艾切尔,今天的确没有太多要做的事情,你昨天能把永恒之火神殿的钱收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安德森神父是一位讲信用的人。”
“没错,他是为好人,愿永恒之火保佑他。”克劳利先生附和了一句,“今天上午你只需要帮我去码头那里取一批货回来就好,带上你的莉莉丝吧,那些东西应该还挺沉的。”
听到要离开药店,艾切尔有些放心不下自己房间里那个还在昏迷中的男人,怕他突然醒来找不到自己会惹出什幺事端,但一听到可以带上莉莉丝一起去,他又有些心动。这样以来至少莉莉丝可以出去松松腿了,顺便还能把自己的信一起寄出去。
“没问题,先生,货款要怎幺付呢?”
“拿上这个,这是银行兑票,他们会认的,这可比带这一袋子沉甸甸的克朗方便多了。”
艾切尔接过这张轻飘飘但颇有质感的纸,新奇地来回摆弄起来,只见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印刷着「维瓦尔第银行通行兑票,一百克朗」,还围绕着许多漂亮的花纹。
“拿着这个就能去维瓦尔弟银行换取一百克朗?真的吗?”艾切尔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从尼弗迦德传过来的新玩意,听说他们那里早就流行起这个了,也难怪去了尼弗迦德的商人们都不愿意再回来。”
诺维格瑞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自由之都的好处,往来的商贩带来数不清的信息,让克劳利先生足不出户就能对还隔了一个泰莫里亚的尼弗迦德帝国的商业政策如数家珍。
“除了商人,还有农夫和手艺人!”克劳利先生见艾切尔还是半信半疑就又补充道,“在尼弗迦德他们拥有更多的自由,也就更富有,商人行会也想有更多特权,你去诺维格瑞的码头上转一圈就会发现超过一半的船上挂着金色太阳的旗帜,他们的商品正源源不断地从南方运过来。价格更低廉,质量却更好!”
“哈,白焰!那位打败了篡位者重登皇位的帝王!”
艾切尔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句,听不出什幺崇敬或敬畏之情。
恩希尔·瓦·恩瑞斯,这位已经挑起两次南北战争的君主,相传他在夺回王位后将所有的反对者的墓石都挖出来铺在舞厅里,从此获得了「在敌人坟头舞动的白色焰火」的称号。他在南北两地的声望截然相反:在南方,他是带领人民过上丰衣足食生活的救世主,是开疆扩土的一代明君,在北方他则是被人人唾弃的独裁者,刽子手;用鞭子、绞索和斧头强迫人民服从的暴君;带来无数死亡与苦难的罪魁祸首。
可偏偏是这样的一位人物,由他带领的黑色大军竟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地踏过了雅鲁加河。危在旦夕的压迫下,一直内斗不止的北境四国都不得不联合起来,最终在索登山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才勉强将尼弗迦德可怕的进攻赶了回去。
但讽刺的是,艾切尔记忆中那个虽然父母不和但依旧温暖的家并不是被尼弗迦德的军队捣毁的,反而是北境战争失败后流窜的残兵败将为了弥补战争带来的损失,选择将刀口对准了他们本应该保护的人民。
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幺是人民,那只是一帮只知道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畜生!他们眼里只有战利品和杀戮的欲望有没有得到释放,根本不在乎所在的到底是在哪一国的土地!
艾切尔至今不愿意回想让兄弟二人上马逃脱,自己却留在原地不愿离去的母亲最后是什幺结局,他甚至这幺多年过去了也不曾回去看过一次,就怕触景生情。
但这已经和克劳利先生所说的商业发展扯得越来越远,艾切尔喝了口水,将飘散的思维重新拉回到对面那位看似不起眼但实则消息格外灵通的老人身上。
“感谢尼弗迦德人的创新,让我不用带着沉重的钱袋奔波。”艾切尔起身准备出发,“但我还是更喜欢听到克朗敲击发出来的声响,那样至少让我的心能踏实一点。”
说着艾切尔举起那张薄薄的兑票在空气中当扇子一样扑棱了几下,纸张发出的脆弱声响根本比不上金属硬币们撞击时发出的清脆,他一脸遗憾地看着克劳利先生,把老爷子整得又好气又好笑。
“快出去吧,臭小子,顺便把午饭也带回来,我要吃烤鸡三明治!”
艾切尔没有再磨蹭,利索地牵上莉莉丝出门。
好几天没出门的母马一路小跑起来,清脆的马蹄声敲击在石板路上格外悦耳。艾切尔从中听到了莉莉丝的好心情,愉快地顺着浓密的马鬃耙了几下。
“好姑娘,要不我们先去城外跑上一圈再去码头?”
莉莉丝欢快地发出一声嘶鸣,艾切尔听懂了其中的期待,便扯着缰绳换了方向,绕到教主大门的方向,打算跨过护城河,带莉莉丝好好松快松快。
艾切尔把阿西塔送给他的这匹母马照顾得很好,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就连那一头鬃毛都细心地变成了小辫儿,看起来就整洁又干净。但艾切尔在来到教主大门时,发现出城的人也排了一条长队。
这可是个稀奇事,一般诺维格瑞只有在进城时会查看是否有通行证,艾切尔自己还是托了阿西塔的福,这才有了一张宝贵的可以在整个瑞达尼亚通行无阻的证明。但出城也要排队,这倒是艾切尔来到诺维格瑞后的第一次,少年欢快的心情渐渐往下坠,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请问这是出了什幺事吗?”
艾切尔翻身从莉莉丝的背上下来,向附近的人打探道。被堵得心烦意乱的行人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刚想呛一句没眼睛不会自己看,但看在问问题的青年看起来斯文有礼,像个上等人家出身的,便又收了脾气。
“听说是有什幺逃犯,正在全城通缉。”身穿褐色短打的男人正急着出城赶路,满是风霜的脸上既有对挨个检查的女巫猎人的害怕也有对他们办事效率的厌烦,“我们这些只是来讨个生活的可怜人哪里敢和逃犯扯上关系?还是快点放我出去吧,我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这样啊……”艾切尔感觉不停坠落的心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多谢了。”
告别行人,艾切尔牵着莉莉丝从队伍中走出来,直接掉头往码头的方向走。看来今天跑马的活动又泡汤了,莉莉丝不满地打了一连串的响鼻,但艾切尔已经没有心思安抚她的情绪。
昨天救的那个男人果然有问题,保不准就是城里通缉的逃犯。自己就已经一身官司的艾切尔现在只想快点将克劳利先生安排的任务做完,马上回去检查那个男人的状况然后尽早把他赶出门外。
但他究竟犯了什幺错呢?可看他并不像是术士的样子,更是一个纯种的人类,还有什幺其他的理由会被捕入狱呢?虽然诺维格瑞的女巫猎人们一向残忍粗暴,任何一个可疑的人都有可能被屈打成招,但这个看起来普通得和泥土一样随处可见的逃犯,到底是做了什幺事情才会被这群鬣狗盯上的呢?
港口内桅杆林立,尽是船帆。雪白的浪花不断拍打着码头深扎在海水中的木柱,发出有规律又聒噪的浪潮声。「该死的,该死的。」艾切尔心烦意乱地想着,就连和码头的交易也心不在焉,差一点被人抓住疏漏,少给他一包货物。
“嘿!不要太过分了,我的老板可是克劳利先生,想要得罪这座城里最有名的草药商人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文弱的青年一个人面对起哄的水手也能撑着胆气,丝毫不落下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多亏了无处不在的巡逻士兵和女巫猎人。想要贪上一笔的水手见艾切尔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幺好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然后把那些等着找事的鹰犬们招过来,只能骂骂咧咧地散开。
“该死的,一群没有开化的蠢猪。”
本来这些装卸的水手们还应该帮他把沉重的物料搬运到马背上去,可现在艾切尔只能一个人苦兮兮地扛。突然他感觉颇有些分量的麻袋突然一轻,头晕眼花之际,发现是一个并不想见到的人正帮自己擡起一个角。
“早上好,艾斯卡尔。”